“不是這樣的！山神怎麼會是惡神？”蘇曼曼第一個大聲反駁。
斐白露給她開的天眼沒有關。
她能看到那條無足蒼龍遊走在山間，憑借自己僅剩的力量驅逐滲入山體的黑氣，而那些黑氣都是他們做的惡。
不是山神憎惡他們、詛咒他們，是他們在幫助别人傷害山神、助纣為虐。
“曼曼，你這是被這群外鄉人蠱惑了！”蘇爺爺痛心疾首，失望不已。
苗子昂撓頭，小聲嘀咕，“按照時間推斷，那個特殊時期不是隻有小文村鬧災荒吧。照你這話，豈不是說三年自然災害是山神搞的鬼？祂要有這麼大的本事，就不會蝸居在這小山頭了。”
甘望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，沒錯，他也是這樣想的。
而封村許久、沒有與外界有過多交流的小文村三人迷茫，“三年自然災害？”
“知道清朝閉關鎖國不？你們小文村學清朝，閉關鎖‘村’，對外界啥也不懂，才會被人騙得團團轉。”苗子昂扶額，耐心給他們科普三年困難時期。
耳聰目明的無足蒼龍嗤了一聲，鼻子噴出一團氣，神色憤憤。
斐白露伸手接住從祂身上飛過來的一道白光，白光在她的指尖親昵轉了一圈，才緩緩沒入掌心。
等消化完屬于山神的記憶，斐白露長歎一聲，看向固執己見的蘇爺爺。
“你隻記得小文村的人吃觀音土、割腿肉，把天災歸結在山神身上，卻不記得山林時不時出現的蘑菇竹筍、狍子兔子，以及樹葉萌芽救了多少人的命。”
山間的一切，都是山神所有。
而那時的山神被人斬斷四足，囚禁控制，好不容易蓄起的微薄力量全用在催生動植，給人口腹。
人在極度困難絕望的時候，會選擇通過信仰得到心靈上的安慰，希望神靈賜予力量，讓他們脫離困境。也有人會選擇走向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極端，把一切的惡歸結在神靈身上。
斐白露搖搖頭，顯然蘇爺爺是後者。
“爺t爺，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，當年你跟着大部隊進山找吃的。”
蘇曼曼語氣十分難受，“你又餓又渴，滾下山坑，醒來發現身下壓着幾朵蘑菇，吃了才有力氣爬出山。”
蘇爺爺曾多次感慨，要不是那幾朵蘑菇，他肯定活不下去。
原來一切都是山神的功勞啊……
蘇爺爺渾濁的眼裡，情緒莫辯。
他臉色發灰發白，身體徑直栽在地上。
“爺爺，不要離開我——”蘇曼曼尖叫，上前扶住他，小小的身軀害怕得戰栗顫抖。
小文村死了那麼多人，她不想再看到身邊的人出事了！
蘇芝欣上前把兩人摟在懷裡，看向斐白露，目光懇求，“求求你，救救他，他不能出事。”
斐白露蹲下身，手搭在蘇爺爺的脈搏上，又看了看他的面相，抿唇沒有說話。
蘇爺爺用蠱蟲強行延長壽命，活了這麼多年，這具身體已強弩之末，一旦人沒了精氣神，活不了多久了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沒有活的念頭。
蘇曼曼如墜冰窖，身體卸去了全部力量。
蘇芝欣的眼眶微微泛紅，卻沒有流出一點眼淚。
她咬牙，一手抱起一人，攙扶着往村裡走，“回家，我帶你們回家，回去請阿古婆婆看看，她一定有辦法……”
蘇芝欣喃喃自語，也不知道是在和蘇曼曼說話，還是在告訴自己。
蘇爺爺做的事情大錯，但這是她們為數不多相依為命的親人，親情的羁絆始終無法割舍。
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。
斐白露看着他們走遠，斂起眼底的複雜，看向甘望、苗子昂，“走吧，我們也有自己該做的事。”
徹底驅除完陰氣穢氣，苗子昂累癱了，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苗子昂下意識掏出手機，等意識到沒網時正想踹回兜裡，鬼使神差地按了一下屏幕。
“！”他看着屏幕上自動彈掉出來的新聞，瞪大眼眶，“大佬，有信号了！”
斐白露：“哦。知道了。”
苗子昂也不介意斐白露的冷淡，他樂滋滋地點開抖手，“讓我看看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大事，補充補充我的信息庫。”
“多名曆史學名家在線辟謠，《皇陵墓志》純屬後朝人杜撰，内容不實……這不讓那盜墓賊堅信說這裡有王侯墓的書麼？”
“知名網紅多天沒有上線，疑失蹤？”苗子昂點開視頻，裡面赫然是斐白露的圖片。
看發布視頻的ID，應該是斐白露的粉絲。
評論區裡有的猜測斐白露被斐家人謀殺洩憤，有的猜測斐白露被人謀财害命，有的猜測斐白露被網友打了。
苗子昂：“……”
原來這就是粉絲嗎？好兇殘。
他看向斐白露，“大佬，你的粉絲都懷疑你失蹤了。是不是該更新了？”
斐白露對着小文山拍了張照片，更新動态，“在線辟謠。”
粉絲也就是搞怪整蠱，沒想到真的得到了正主的回應，紛紛熱鬧起來。
苗子昂混在其中，樂此不疲的和斐白露的粉絲聊天，裝模作樣推理圖片的位置，立了一個神機妙算的人設，漲了不少粉絲。
清風徐徐，小文山清秀的一面露了出來。
甘望和苗子昂沒有開天眼，看不見蒼龍。
蒼龍肆無忌憚地蹭了蹭斐白露。
祂口中發出一道悠長龍吟，身體伸展綿延，遊走于雲際。
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線裡。
小文村裡，蘇曼曼聽到龍吟，站在窗戶前看着那道龐大的身影消失。
她垂下眼眸，啞聲道：“山神永遠離開了嗎？”
徹底抛棄了小文村嗎……
小文村的人信奉山神。
她有幸親眼見過山神的真顔，卻也看到了祂離開的最後一幕。
“曼曼……”床上的是蘇爺爺聲音微弱，“山神走了嗎？”
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後，他的眼角滑過一道淚痕。
呼吸也截然而止。
抱憾而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