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澈在硬質椅子上身體坐得闆正，仰着頭看向姜升月。
姜升月直視着他那雙風格迥異的眼睛，以他們現在的距離她其實是看不清細密網紗後那隻針尖大的瞳孔。
但她此刻和程澈互相對視着，她就是詭異的覺得，自己真的‘看到’了那隻眼睛。
那眼睛冰冷地注視着她，但奇怪的是，她沒感覺到裡面含有任何威脅的意義。
心頭似是流星的尾翼劃過一絲異樣。
她好像也有點不正常。
程澈這個人，不，這隻喪屍，非常危險，擁有超強感染力，還擁有能夠迷惑人的半張人類面孔，這不就是行走的大殺器嗎？
簡直就是一個污染源。
這樣的危險按理來說她會慎之又慎，絕不會輕易就放他進入她的領地。
更何況程澈的能力逆天，用末日前流行的話來說就是美強慘男主人設。
她早就已經下定決心，沒人能影響她前進的步伐，什麼男主女主，如果是威脅就統統鏟除。
她不應該這麼輕易地就将程澈帶在身邊。
就算她強那也是人類之軀，也有打盹走神的時候，她都不敢保證說在程澈跟着她的時候，她沒有任何一秒放松警惕的時候。
相反在程澈跟着她的這段時間，她有很多時候都在專注的處理城内工作還有思考，這都是她防禦力最弱的時候。
甚至，現在回想起來，有時候她甚至都忽略了程澈的存在！
姜升月突然感覺到手腳發麻，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，背後一瞬間就被冷汗浸濕。
她竟然犯了這麼緻命的錯誤！
這不應該！
她重生以來步步謹慎小心，怎麼可能？
程澈的能力能夠控制擁有喪屍病毒的喪屍和實驗體怪物，卻不能迷惑人類的心智。
她不可能是被程澈控制的。
所以這種自然而然的發展是怎麼回事？
姜升月突然覺得有些詭異。
她是為什麼如此就輕易地信任了程澈這樣一個危險的人，是什麼讓她改變了心态？
姜升月腦海中劃過千頭萬緒，終于找到了最初遇見程澈的記憶。
那時候她是什麼樣的情緒？
在看到實驗室内情景的時候，她似乎是，憤怒，強烈的憤怒，以及憐憫。
她這樣的人，怎麼會對一個陌生人受到殘忍對待就産生憐憫？
消失的童年記憶，回閃記憶中受傷的幼年蜥蜴，溫柔的神秘女人，對所有人體實驗發自内心的厭惡痛恨。
以及對程澈這個半喪屍人的縱容。
姜升月看着程澈的目光變得鋒利起來，身上的氣勢像是裹挾了飓風，裡面還夾雜着刀刃。
葉蘭因被這氣勢驚得後退一步。
程澈瞳孔驟縮，像是受驚的動物，臉上不受控制地露出畏懼之色。
但他卻像是僵住了定在椅子上，隻有臉上的神色能看出他此時有多麼恐懼。
姜升月眯起眼，又問了一次，“你認為我們是同類？”
程澈臉上抽動，維持着一個僵硬充滿畏懼的神态。
姜升月琥珀色的眼眸定格在對方的臉上，程澈在她的視線中緩緩點頭。
嘴唇開合幾下似乎想說什麼。
姜升月盯着他的口型，但程澈現在的思維不是很清晰，加上恐懼感和反應遲鈍，表達能力減弱。
現在的他在這樣的強壓下很難組織清楚自己想表達的東西。
姜升月背脊微彎，上半身向下壓，以一種強勢的姿态俯視着程澈。
那雙眼睛中仿佛暗海浮沉，能将人溺斃其中。
“那就問點簡單的，在我們剛見面的時候，你覺得我和你是一樣的嗎？”
程澈的脖子詭異往側面彎折，臉上的表情在畏懼中摻雜了一絲猶豫思考。
過了幾秒，他那延遲的大腦才回想起在實驗室第一次見到姜升月的情景。
那時候他隻覺得這個人很強，他需要警惕，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。
于是他搖搖頭，想說什麼還是沒說出來。
葉蘭因在一旁看着這一切，直皺眉。
他心中警鈴大作，腦海中發出尖銳的警報聲，理智提醒他，有些事他最好回避。
但他最終還是咬牙沒懂，他擁有敏銳的判斷力已經強烈的好奇心，對一切謎團的探尋讓他根本移不動腳步。
捏着寫字闆和筆的手指青白一片，紙張都因為過于用力而扯斷。
姜升月看程澈搖頭，接着問：“你是在這幾天才突然發現我和你是一樣的？”
有了前面的問題鋪墊程澈這次反應很快，堅定點頭。
姜升月凝視着他，思緒有些淩亂。
仿佛明白了什麼但是卻不敢肯定。
所以她想尋找到更多的信息，“程澈，我知道你有人類的意識和記憶，但你自己清楚。
你已經不屬于人類，而是喪屍。
雖然很殘酷，但你明白。
我是個人類，你為什麼會覺得你一個喪屍和我是同類？
難道是我身上有什麼東西讓你這麼認為？”
程澈聽到前兩句話臉色變了變，他的大腦其實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個喪屍的事實。
否則他也不會幾次三番地忘記了身為人類需要穿衣服。
還想回到人類中是他殘留的記憶和理智，從理智上他無法接受自己變成一隻喪屍。
他一直在努力和喪屍的本能作鬥争。
程澈努力想解釋清楚自己喪屍的本能為什麼會如此親近姜升月，但是奈何他目前的處理器大腦實在不支持。
他露出的半邊臉上眉頭皺緊，眼睛裡帶着急切，嘴巴一張一合。
姜升月眯着眼仔細分辨，但她失敗了。
而她更不能找第三個擅長唇語的人來這裡，她直覺程澈要說的事非常關鍵，會涉及到她的秘密。
被别人知道的，怎麼能叫秘密？
而這裡除了她就剩下一個人了。
姜升月目光幽幽地轉向一直在旁邊不吭聲裝不存在的葉蘭因。
葉蘭因後背一涼，有種被槍管頂在頭上的慌張。
很明顯他已經卷進了屬于姜升月的秘密裡，他光是觀察姜升月現在的态度還有兩個人之間你來我往的問題。
他就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。
弄不好他真的會被滅口！
“城主。”葉蘭因的聲音還算鎮定，就連臉上還能維持着有些僵硬的微笑。
姜升月打量了他一秒，“過來看看他在說什麼。”
葉蘭因暗中松了口氣，起碼姜升月現在還沒打算動手。
他走過去，程澈似乎還在努力地組織語言想要說什麼。
葉蘭因皺着眉，“你是我……我們是、一樣的……”
他觀察了一會兒轉頭對姜升月說，“抱歉城主，我雖然能辨認唇語，但現在程澈情緒激動，受損的大腦無法将複雜的思維轉換成語言表述出來。
他現在說的就相當于一堆亂碼，我們外人根本無法理解。
也許等他冷靜下來會好一些。”
兩人在程澈面前面對面站着，姜升月皺着眉，聽到這個答案有些無奈。
突然，程澈拉起姜升月的手，一口咬了下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