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詩熒聽着無塵仙師辯解的話，心中暗道，方子倒是個太平方子，可惜不管是煉藥的爐子，還是所用的藥材，卻都是朝宮裡要的。
朝宮裡要的，那就等于是朝江詩熒要的。
自從知道陸昭霖連等人試毒的耐性都沒有了之後，她便吩咐了下去，讓人瞅準了時機在裡頭動一動手腳。
這事兒，江詩熒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。
她隻是冷哼了一聲，問姚興德：“這妖道今日獻給陛下的丹藥，可還有剩餘？”
姚興德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：“裡頭還有兩顆。”
江詩熒問：“陛下吃了幾顆？”
姚興德道：“一顆。”
江詩熒的唇邊緩緩勾起一抹瘆人的笑：“喂他也吃下一顆。”
留一顆給太醫查驗，夠了。
無塵仙師聽了這話，忙不疊地求饒。但是很快，就被兩個小太監按住，掰開他的嘴巴，塞了一粒丹藥進去。
丹藥下肚，不消片刻，無塵仙師便七竅流血，臉色慘白，和陸昭霖的死狀一般無二。
姚興德瞥了他一眼，試探地問：“娘娘，如今陛下去了，您看，是不是該派人召前朝重臣進宮了。”
江詩熒沉吟了片刻，方道：“傳太子、靖王、誠王...入宮。
傳禁軍統領、太傅、尚書令、尚書左右仆射、中書令...進宮。
召方院史和左右院判來甘泉宮候着。”
最先趕到的，是平安這個太子。
然後是靖王。
等誠王等宗室，以及尚書令等重臣趕到的時候，他們兩個已經守在陸昭霖的屍身前哭了好一陣子。
姚興德在衆人面前宣布了陸昭霖的死訊，口述了今日的事發經過。
衆人聽完之後，沉默了好一會兒。
然後，誠王先站了出來：“陛下駕崩之事，除了姚公公外，可還有旁人在側？”
他是陸昭霖的親叔叔，在宗室裡頗有幾分體面。這事兒由他來問，合情合理。
姚興德點頭：“甘泉宮有十二位宮人在場，除此之外，武德司的陶信芳陶大人守在暗處，那妖道和他的兩個徒弟也都在。”
一聽“武德司”三個字，誠王等人便知，姚興德所言，隻怕字字屬實。
誠王又問：“那妖道何在？”
江詩熒答了他這一問：“本宮賞了他一粒一模一樣的‘仙丹’，送他上路去了！”
江詩熒聲音憤恨，眼尾因先前哭過微微發紅。
誠王等人見狀，心知皇後這是恨毒了那妖道。也難怪，這位皇後娘娘，一入宮就備受寵愛，近年來更是堪稱獨寵，和陛下感情甚笃。陛下被那妖道害了性命，皇後怎能不恨？
與此同時，衆人心裡又忍不住有些感歎，到底是婦道人家，容易為情緒所惑。若留了那妖道一命，說不得還能審出些東西來。
可惜了，如今隻能問妖道的那兩個徒弟了。
這樣想着，尚書令先開了口：“不知妖道的兩個徒弟何在？”
江詩熒睇了姚興德一眼：“讓人把他們帶上來。”
很快，身着藍色道袍的兩個少年人便被帶進了殿中。
尚書令等人又是恐吓又是威脅，問了好一通問題。
首先确認了姚興德等宮人所言無誤。
然後，就一直緻力于問出誰在背後指使那妖道。
問來問去，有可能與妖道合謀的，僅榮王世子一人。
這也難怪，那妖道本就是被榮王世子引薦到陛下跟前兒的。
隻是奇也怪哉，害了陛下，對榮王世子來說有什麼好處？
衆人還在想呢，就聽江詩熒的聲音如同淬了毒一般：“禁軍統領周正，本宮命你立馬帶人去圍了榮王府，将榮王一家子統統拿下。榮王世子連同妖道毒害陛下、意圖謀反，罪無可赦！”
周正上前一步，躬身行禮：“臣遵旨。”
目睹這一幕，幾位宗室和幾位重臣都是心中一凜禁軍統領這麼聽皇後娘娘的話，是早就站在了太子身後？
他們還在心裡猜測，周正已經要往殿外走。
這時，就聽靖王道：“且慢！”
周正的腳步一頓。
與此同時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靖王身上。
有人眼光閃爍，陛下才剛去，靖王就要跟寡嫂和侄子對上了？
下一刻，卻見靖王面對着太子，雙膝跪地，雙手高舉超過頭頂：“國不可一日無君，臣鬥膽，請太子殿下即皇帝位。”
殿内陷入一瞬間的安靜。
安靜過後，誠王、尚書令、尚書左仆射等一衆宗室和大臣紛紛跪地請求：“國不可一日無君，臣等鬥膽，請太子殿下即皇帝位！”
平安的眼眶尚且紅着：“父皇才剛仙逝，屍骨未寒，喪事尚未辦理，孤悲恸之情難以自抑，如何有繼位的心思？”
靖王等人以國事相勸。
平安再次推卻。
靖王等人再勸。
如此反複三次，平安終于點頭應允。
除了江詩熒以外，所有人皆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，口中高呼：“臣（奴才、奴婢）參見陛下，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平安略略擡了擡手：“衆卿免禮，平身。”
衆人起身之後，靖王上前一步道：“陛下，登基大典的事？”
“等大行皇帝喪儀之後，再行登基大典。”說到這兒，他頓了一頓，然後繼續道：“同日，行太後加封大典。此事，由禮部拟個章程出來。”
禮部尚書躬身行禮：“臣遵旨。”
平安又道：“大行皇帝的喪事，便由靖王、誠王、與禮部同理。”
靖王、誠王與禮部尚書同時行禮：“臣遵旨。”
緊接着，平安提起了方才被打斷的事：“周統領，太後已經下了懿旨，命你圍了榮王府，捉拿行刺謀反的罪人，你還不快去？”
周正出列：“臣遵旨。”
隻煊赫了不足一個月的榮王府，在這一日轟然倒塌。
次日，禮部為陸昭霖拟定了谥号為“文”。
經天緯地曰文，慈惠愛民曰文，忠信接禮曰文，化成天下曰文。
這是一個極好的谥号。
除卻陸昭霖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裡，他寵信妖道一事之外，他的确堪稱一個明君。
這個“文”字，他是當得的。
七七四十九日後，大晉文皇帝的喪事畢。
大晉，迎來了新的主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