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孩子，留在傅家隻有死路一條。”
模糊的視線裡，女人正跪在地上，抱着老人的腿苦苦哀求。
“爸，送他離開吧，不管怎麼說，他也是您的孫子啊。”
老人冷着臉甩開女人的手，冷冷回答：“等他六歲生日過去，你想送他去哪裡我都不會攔着你。”
女人哽咽道：“可是，他留在這裡，很可能活不到六歲……”
“若真是如此，也是他的命。”
老人說完，不再看女人，甩手離開。
“爸！”女人爬起身追出去。
風裡傳來她低低的哀求。
“爸，求你了，不管怎麼說，孩子是無辜的……”
他的視線依然模糊，怔怔看着天花闆。
那是母親和爺爺的聲音。
雖然，他已經忘了他們的樣子，可是他竟然奇迹般地還記得他們的聲音。
傅昭雪忍不住苦笑。
這是要死了嗎？怎麼會突然夢到過去的事。
他明明早就不在乎這些事了。
可是真奇怪啊，即使在夢裡，他仍舊看不清女人的臉。
他清楚地記得她哭泣時的聲音，卻始終看不清她的模樣。
他忘了她嗎？
“傅昭雪……傅昭雪……”
有熟悉的聲音焦急地叫他的名字。
視線褪去那層白蒙蒙的霧，逐漸變得清晰。
傅昭雪看清了眼前的東西。
不是純白的天花闆，而是坍塌的水泥支架。
他艱難地轉頭，看到了坐在他身邊臉色煞白的女生。
“你……”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，“受傷了？”
沈知意呼出一口氣：“沒。你受傷了。”
她指着他腹部的傷口：“我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，你别亂動，我聽到頭頂說話的聲音，他們很快就能挖到我們。”
坍塌發生的時候，旁邊的牆壁倒下來，剛好在這裡形成了一個三角空間。
被爆炸的沖擊波波及，他的腹部右側被鋼筋劃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。
是因為替她擋了一下。
沈知意抿唇：“你不是說，你會長命百歲？”
傅昭雪無力地笑了聲：“這不是還沒死嗎？”
沈知意眸色一沉，深吸一口氣，不和傷患計較。
是沒死。
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飄出去的三魂六魄喊回來。
要是她再晚一點清醒，醒來他就是一具屍體了。
“這次是我大意。”說起這事，沈知意臉上有了懊惱之色。
瑪德，妖魔就是妖魔，換了哪個世界心思都一樣惡毒。
她當時被幽冥火影響了判斷，潛意識覺得他會用魔族的手段，哪知道人家直接上了炸彈。
是了，現在他們都是普通人的身體，沒有誰是一枚炸彈解決不了的。
如果有，就兩枚。
沈知意學到了新技能。
好在，她提前和傅雲繹打過招呼。
就算埋了她，那個蠢東西也别想逃跑。
沈知意在心裡瘋狂辱罵驚蟄。
等她出去了，一定要去協會牢房裡揍得他死去活來活來死去！
她看着他腰腹上滲血的傷口：“疼嗎？”
“還好。”
“你應得的。”沈知意罵他，“隻是我一個人的話，根本不會這樣。”
這話聽起來沒心沒肺的。
傅昭雪苦笑：“嗯，是我拖累了你。”
沈知意：“……”
她忽然擡高了音量：“你差點死了知道嗎？”
她的靈魂和身體遠比普通人類強韌，這種傷換到她身上，不過是醫院躺幾天。
可是傅昭雪……如果她沒能及時醒來，他會死。
笨蛋，都是自以為是的笨蛋。
“知道，知道了。”傅昭雪有氣無力地應着，說話時，不出聲地抽了口冷氣。
沈知意：“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，你……”
“你真的沒受傷嗎？”他打斷她教訓人的話，染血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臉，“臉怎麼這麼白？”
冰冷的血落在她雪白的皮膚上，好似綻放的紅梅。
沈知意哽了一下，好似洩了氣的氣球，緊繃的情緒散了開來。
她垂下腦袋：“我真沒受傷。”
他把她護得那麼嚴實，怎麼可能受傷？
“那就好。”他說，“知意，你可以幫很多人。”
“嗯？”這是什麼話？
“你很厲害。”傅昭雪道，“你幫過很多人，也救過很多人。”
你活下來，遠比我活下來更有意義。
“傅昭雪。”沈知意勾起嘴角，滿臉和善地一字一句說道，“你再說一個字，姑奶奶就揍得你哭爹喊娘。”
“……好，不說了。”
“哼。”
安靜下來，沈知意看他似要睡着，沒話找話地問道：“你夢到了什麼？”
“夢？”
“對呀，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媽媽。”
“……”若是平時，被人戳破夢裡叫媽媽，傅昭雪肯定找個地縫鑽進去。
此時此刻，經曆過生死一線，再聽沈知意問這個問題，他隻是坦然笑了。
“夢到了小時候，夢到了……我的母親。”
“她去世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傅昭雪道，“我很小的時候，父母離異，我跟着母親生活，大哥和二哥留在傅家……我和他們，其實并沒有很親近。”
“你大哥和二哥，都是協會的人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
“咦？那你怎麼不是？”沈知意驚訝道，“你沒有傳承到你家的力量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傅昭雪道，“和傅雲繹傅雲骁不一樣，我隻是個普通人。”
沈知意道：“所以你爸就和你媽離婚了？”
“呵。”傅昭雪輕輕笑道，“我出生的時候，祖父的一位朋友說，我留在傅家很可能活不過六歲，但若我離開傅家，傅家在六年後會有一大劫。”
“哦~”對這個說法并不陌生，沈知意道，“禍事轉移嘛。”
很多大家族在遇到災禍時，會将其轉移到命格好的血脈至親身上，以此平安度過劫難。
沈知意再看傅昭雪好似看着稀世奇珍：“你居然沒死，挺神奇的。”
按t理說，擋災那人命格再好也不可能活下來。
傅昭雪卻不然。
他不僅活下來了，還混得風生水起。
沈知意說完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。
“啊。”她摸着下巴，“你母親用自己的命換了你啊。”
傅昭雪：“……”
他歎了口氣：“你這般……出門沒被打死真的很神奇。”
沈知意學着他的語調歎氣：“有什麼辦法呢，我就喜歡看别人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時無能狂怒的樣子。”
看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，傅昭雪眼裡有了笑意。
單手托腮，沈知意看着他的眸子，認真說道：“傅昭雪，你媽媽用自己的命換了你平安長大，你更應該珍視你自己——你剛才說，我厲害所以我更值得活下來，那這世上多的是比我更厲害的人，我就該為了他們去死嗎？我才不要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