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驚唐有些不敢去跟那對夫妻做親子鑒定。
他怕他真的不是韓若的孩子。
他也怕,虞紹宣夫婦真的無辜,他恨錯了、也報複錯了人。
可他也不能一直逃避,終究,他還是去警察局,與那對夫妻做了親子鑒定。
他們見到他,特别特别開心,抱着他又哭又笑。
但他的心裡,隻有無邊的悔恨與蒼涼。
他和面前儒雅的男人,長得真的是太像了,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他的心,越發急遽而又疼痛地下沉。
親子鑒定結果出來的很快,他的确是那對夫妻的親骨肉。
與那兩位人販子頭目交談,他也再一次确定,韓若、顧臨淵的死,與虞紹宣、宋檀無關!
與自己的親生父母相認後,顧驚唐心裡依舊是空的。
爸爸慈愛,母親溫柔,妹妹活潑可愛,他們都特别好,顧驚唐不想讓他們失望,陪他們一起吃了一頓飯。
吃完飯後,他還是與他們告别,回到了醫院。
他忍不住去了虞紹宣的病房外面。
病房大門微敞着,站在門口,他能夠清晰地看到裡面的情況。
“紹宣,你什麼時候能醒來?我其實特别害怕……”
宋檀就坐在虞紹宣病床前面,她緊緊地抓着他的手,不停地跟他說話。
可虞紹宣面色蒼白、雙眸緊閉,絲毫沒有要睜開眼睛的意思。
宋檀很漂亮,她現在依舊優雅有氣質。
但從顧驚唐的角度,能看到她青絲中夾雜了白發。
而明明,虞家破産之前,她還是滿頭的青絲,尋不到半根白發。
虞紹宣頭上的t白發更多。
他兩鬓已經斑白,可印在顧驚唐腦海中的,依舊是他意氣風發的模樣。
看着憔悴了許多許多的虞紹宣、宋檀,好多畫面,争相沖進了顧驚唐腦海中。
他被虞家收養後,進了帝都最好的小學讀書。
不知道是先帶頭傳的,班裡不少同學都說他是沒人要的小孤兒。
他被人欺負、被人孤立,那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是沒人要的、不被愛的。
虞紹宣知道這件事後,他找到了學校,告訴那些調皮的孩子,他顧驚唐有爸爸媽媽,有溫暖的家。
放學的時候,他還特地讓讓小小的他騎在他肩頭,讓他所有的同學都知道,他顧驚唐,也是有人寵愛的。
他跟着韓若的時候,她從未給他開過家長會。
但宋檀每一次都不會缺席。
他那些同學,也由嘲笑他是沒人要的小孤兒,變成了羨慕他。
說,你爸爸好帥,你媽媽好漂亮。
那時候,他心裡其實是驕傲的,因為他也感覺到了幸福。
去到虞家後,他不僅有爸爸媽媽疼,還有三個讨喜的弟弟妹妹。
虞安歌喜歡她。
虞清歡仰慕他。
虞清野崇拜他。
他們三人,就像是三條小尾巴,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,無數次說過,大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。
可就是他們心中最厲害的大哥,害得他們飽受委屈、遍嘗苦楚,甚至,原本幸福溫暖的家,都支離破碎。
虞清野、虞清歡僥幸死裡逃生。
虞紹宣卻變成了動都動不了的植物人!
曾經燦笑着說喜歡他,說要嫁給他的安安,更是對他恨之入骨!
他究竟做了些什麼啊!
多年來,顧驚唐一顆心被仇恨侵蝕,他心腸變得越來越硬,甚至好似都失去了哭泣的能力。
但此時,看着宋檀蒼白的側臉、看着虞紹宣氣息奄奄的模樣,他還是遏制不住淚流滿面。
他忍不住低聲呢喃,“爸……”
顧驚唐聲音很輕,宋檀還是聽到了他的聲音。
她身體微微僵了下,随即極度緩慢地轉過臉。
看清楚站在門口的是顧驚唐,她眼圈止不住變得很紅很紅,眸中更是淚光湧動。
她看向他的眸中,有憎恨,有厭惡,也有作為母親對孩子的失望。
以前,捕捉到宋檀眸中的憎恨,顧驚唐心中會有一點點難受,但更多的還是暢快。
可現在,對上她眸中的恨意,萬箭穿心,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時心痛之萬一。
他身體劇烈搖晃了下,随即他直接重重跪倒在地上。
“媽,對不起,我錯了……”
顧驚唐真覺得自己這一生,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。
他費盡心思,想為自己所謂的親生父母報仇,最終,害慘的,卻是最愛他的人。
而他隻是人販子拐騙來的複仇工具。
他隻是被韓若當成刀子使。
“滾出去!”
宋檀不明白顧驚唐明明對他們恨之入骨,為什麼會忽然向她認錯。
她隻知道,她無法原諒顧驚唐,也不想看到他。
若不是薄璟宴不顧生死把小野帶回來,他已經死在境外犯罪團夥的手中。
若不是那位老中醫恰好救下了虞清歡,她的歡歡,也早就已經成為大海中的一條亡魂!
她的安安,也被顧驚唐逼到幾次走投無路。
她深愛的丈夫,更是被顧驚唐害得可能長睡不醒。
她曾經,的确真心把顧驚唐當成兒子疼。
可他把這麼多傷害,加諸在她的摯愛、至親身上,她如何原諒!
“媽,我錯了……”
顧驚唐的視線,已經徹底被眼淚模糊。
他跪着往前挪動身體,“我被韓若當成了刀子使。”
“她不是我媽媽,她明明隻是拐騙了我的人販子,卻讓我為她報仇。”
“我真的錯了,我不該惹你和爸生氣,更不該……”
“滾出去!”
宋檀也沒想到顧驚唐竟是被韓若拐來的孩子。
其實顧驚唐這一生,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。
但宋檀還是無法去同情他。
她若同情他,誰來同情,她懷着孕,被人往身上紮刀子、還被推下深海的女兒?
誰來同情,她變成了植物人的丈夫?
淚水肆湧,宋檀臉也變得很濕很濕,她還是冷着臉對顧驚唐嘶吼,“滾!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!”
顧驚唐不想走。
他想一直守着虞紹宣,直到他醒來。
隻是,宋檀情緒太過激動,不停地劇烈咳嗽着。
他怕他繼續待在這裡,她會咳得更難受,他還是含着淚,木然起身,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往虞安歌病房的方向走去。
他愛虞安歌。
哪怕曾恨極了虞家,他對她的深愛,也從未變過。
他發瘋一般想見到她。
可想到他之前加諸在她身上的傷害,近親情怯,他又有些不敢見到她。
他紅着眼圈僵立在她病房外面許久,才顫着指尖,推開了她病房大門。
卻發現,她早就已經離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