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店裡，林炫完全不知道何玉蓮的打算。
他靠在沙發上，臉色慘白，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，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，量身定做的西裝都變得空蕩蕩。
張大山陪在一旁，每過個幾分鐘，眼神就要往他身上瞥一眼。
實在是前兩天給他吓壞了。
林炫好端端的在路上走着，突然就暈了過去，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，隻怕林炫的臉都要摔毀容。
想到這兒，張大山就心有餘悸，忍不住又往林炫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這一看，他的三魂七魄頓時丢了一半。
林炫捂着嘴巴，鮮紅的血源源不斷的從他的指尖溢出，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。
林炫咳得撕心裂肺，每咳一下，喉嚨裡就有血不受控制的往外湧。
太急太猛，連帶着鼻血都噴湧而出，看着就像是事故現場。
張大山蹭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，扯過衛生紙就往林炫手裡塞，“林總，你現在感覺怎麼樣？我馬上送你去醫院！”
林炫佝偻着身體，雙眸赤紅，一米九幾的大男人，在這一刻異常的虛弱。
他的眼前一片漆黑，什麼都看不見了。
“給我藥。”好不容易咳嗽的欲望停歇下來，林炫沙啞着聲音開口。
張大山臉色難看，手中捧着一杯溫水，“林總，藥已經沒有了。”
早在林炫跌倒在地毯上的時候，他就馬不停蹄的去拿藥了，但是藥瓶空空如也。
林炫心一沉，他的世界漆黑一片，隻能聽見張大山的聲音。
“一顆都沒有了？”他不死心道。
張大山捏緊拳頭，半跪在地上，顫抖着回答，“林總，不然我們去聖心醫院吧，重新做一個全面的檢查，您再這樣下去……”
他眼睜睜看着林炫的情況一天天惡化下去，變成如今這幅模樣。
即便以他的身份不應該說這些話，可他實在是忍不下去了，再這樣下去，會死的。
林炫重重的喘着粗氣，凄然一笑，命運曾贈他無限歡喜，卻又在最幸福的時候，将這一切全部抽離，隻留下一場空歡喜。
“扶我起來。”
重新在沙發上坐下，林炫靠了上去，尋找着依托。
“我的手機呢？”他伸手在沙發上摩挲，想要拿起手機。
張大山眼睜睜看着他摸了好幾下，明明手機近在咫尺，可他卻一次次錯過。
“林總，您的眼睛？”
“暫時性看不見而已，明天就好了。”當然，也有可能，這一次就是永遠的失明。
張大山紅了眼眶，壓抑着情緒，“林總，您就去國外治療吧。”
“好。”
“算我求求……”
張大山的聲音戛然而止，怎麼也沒有想到林炫會同意。
“你安排人保護好初初，每天向我彙報她的消息，精确到每分每刻做了什麼，她的每一件事我都要知道……”
林炫事無巨細的吩咐着，直到最後，方才輕飄飄的來了一句訂機票。
張大山簡直要喜極而泣了，忙不疊的就答應下來。
一大早，機場的VIP等候室還沒什麼人。
寬敞的大沙發上隻端坐着t林炫一人，他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正常。張大山幫他端了咖啡走過來時，隻見他似乎是在看着某處發呆，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“林總，您的咖啡好了。黑咖，不加糖。”
張大山把咖啡放在林炫手邊，低下頭時聞見了咖啡濃郁的味道，不由得舌根一陣泛苦。
他的确是理解不了，這種濃到和中藥一般的東西，怎麼會有人如此喜歡。
“嗯。”
林炫淡淡了應了一聲，眸子裡似乎有一點光彩。
林炫的眼睛現在退化的很厲害，有時候發病時他還能看見一絲光亮，有時候又什麼都看不見。
“大山，你去幫我拿張紙筆過來。”
瞥了一眼手邊的黑咖啡，林炫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，開口對張大山道。
“林總，您要紙筆做什麼？”張大山不解。
林炫并不回答，隻是擡起頭看了他一眼。
察覺到自己多嘴了，張大山尴尬的撓撓頭，趕緊轉身去準備了。
還好VIP候機室配了專門的服務人員，張大山隻是跟人家過了一聲，不一會兒紙筆就送了過來。
“林總，您要的東西。”
張大山将紙好好的鋪平了，才開口對林炫道。
距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，林炫看了一眼腕表，又抄起了筆。
筆尖摩挲紙張，發出了沙沙沙的聲音。
不一會兒，林炫便洋洋灑灑的寫完了。
他的字很好看，遒勁有力，墨水都透過了紙張。
“林總，您這是……”
看清楚林炫寫的是遺囑後，張大山忍不住驚訝。
他想說林總你會長命百歲，怎麼能現在就寫遺囑這種東西？
可轉念一想，林炫現在的身體江河日下，什麼時候油盡燈枯誰也不知道。
但實話也是在難聽，所以話卡在喉嚨口，半晌都說不出來。
“我現在的情況并不樂觀，這次出國，不知道還有沒有回來的機會。所以我想趁着自己還能看見，還能動的時候，把遺囑寫下來。如果哪一天……真的不行了，初初和安安也能有保障。”
從發病開始，林炫心中便一直挂念這件事。
好幾次他都打算動筆了，可又總覺得還是再等一等吧，沒到時候。
但昨天發病，他突然就意識到，自己沒有時間了。
剛剛看着外面的陽光，手邊的咖啡，林炫恍然發覺自己或許快要沒有明天了。
一個将死之人，錢和名利都是身外之物。
可這些東西對于活着的人卻很重要，哪怕俞初霁或許根本就不在意。
“林總，您别這麼說，您還年輕呢。”
張大山也坐下來，跟着歎了口氣。
“年輕又如何？”林炫搖搖頭，“全世界不是所有小孩子都健康長大了，所以也不是所有的年輕人都能活到老。”
“林總……”張大山徹底詞窮。
“行了，幫我把這份遺囑寄給律師吧，他看見就知道該這麼做。”
林炫拿起桌上的遺囑随意折了幾下，而後遞給了張大山。
又是長歎一口氣，張大山拿着遺囑轉身離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