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記一切，那就意味著，過去的悲歡離合，還有那些他曾銘記於心的過往，全都要化作雲煙，不復存在。
但過去的經歷，決定了現在的認知，決定了一個人的成長，他連過去都不存在了，絕不可能成為原來的顧墨寒。
南晚煙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，貼近他的心跳，聽著他沉穩的分析，卻忍不住攥緊了拳，眼神堅定。
「我知道此事欠妥，也知道你過去行事，你是個好將軍，好皇帝，為民著想為國考慮。」
「但你有沒有想過，記憶沒有了，我們還可以再創造，但若是命沒了，是不能再復活的。」
「墨寒，你先保住性命，等你好起來，我可以跟你說你之前的經歷，所有人都可以陪你重新開始，重新來過，好嗎？」
重新來過？
顧墨寒薄唇輕抿，鬆開了她的手，一瞬不瞬地盯著南晚煙，眼神複雜。
「你認為，真的能重新來過嗎？」
「晚煙，人沒有第二次的人生，忘掉的東西永遠不可能再記得，就算往後我重新愛上你，愛上孩子們，那也不是如今的我。」
「我不會記得我們同甘共苦的歲月，不會記得從前的所有人和事，失去記憶的顧墨寒充滿了未知，我怕他再傷你的心，也怕他傷了所有我不想傷害的人。」
更怕他們走不到一起，他原本就比人差一截，傷害她的那段過往，是他畢生的污點，再失了記憶，他哪還有自信，跟她重新來過？
他如何跟死去的莫允明爭，還有那個日日夜夜陪伴在她身邊的，對她真心一片的夜千風，甚至是程書遠，他爭得過誰？
南晚煙看著面色彷徨而複雜的顧墨寒，忽然說不出話來。
說起來，她曾經也失憶過，跟他圓房的那一天，她全然以為自己才剛穿越，過去愛他如命的人是傻了吧唧的原主，不是新時代女性的南晚煙。
那就像是別人的記憶，雖然一直在她腦海裡，可她素來事不關己，他愛誰都行，滿腦子隻想踹了他，獨自美麗。
忘記一切後，人是會改變的，若是他忘了，他們真能如初麼？
南晚煙的心忽然被揪緊，眼睛不斷泛紅，咬著紅唇，久久沒有開口。
她精緻的俏臉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失落，顧墨寒的臉色驀然沉下，心頭緊張不已。
他軟下聲調，擡手擦拭她眼角冒出的淚花，溫聲道。
「對不起，方才是我太兇了，沒注意分寸，你別哭。」
「今日是我浪費了你的心意，我定會千百倍地彌補回來，嗯？」
不過，今日他打翻了果汁，失憶水應該沒有了，她失去了救他的辦法。
不論他能否活下去，能不能有新法子救他，至少在最後這段時間裡，他都要比之前對她更好。
也許，顧墨寒也能成為第二個莫允明，生生不息的活在她的心裡……
南晚煙擡眸看著他，他臉色蒼白，唇也沒有血色，好像一碰就會摔碎的瓷娃娃，破碎病態感很強。
她眸色複雜，低頭擦乾了眼淚，才伸手幫他整理了下衣襟。
「沒事，這件事情是我不對，不該瞞著你不讓你知道，你也別再生氣了，身體本來就不舒服，吃點東西後好好休息，我還有點事要處理，就不陪你了。」
說罷，她也沒等他回話，徑直離開了寢殿。
關上房門的那一剎，她瞬間就綳不住了，有些無力地靠在門楣上，眼淚瞬間落了下來，滴落在地。
她深呼吸了好一會，才站穩了身，匆匆離開。
其實那杯果汁裡，並沒有放入失憶水。
她本來就搖擺不定，隻是知道此事宜早不宜遲，才強自鎮定要處理的，可被雲恆撞見過後，她就再難鼓起勇氣了，沒有捨得現在就放。
畢竟她和顧墨寒能走到今天這一步，中途真的錯過了太多太多。
想到當初她新婚夜「穿越」而來，熬在冷院裡，天天想著如何帶娃跑。
又在跑的那一天，被他抓個正著，從此糾纏不清，歡喜冤家。
他們之間經歷了太多阻礙，夫妻之間這麼多難以解決的隔閡，他們都處理的差不多了。
好不容易熬到現在，眼看著能夠破鏡重圓，現在卻……
從前她捨得他忘記，那是因為她恨他，不想彼此糾纏，彼此折磨。
現在她捨不得了，沒有人能捨得自己喜歡的人忘記一切，所以想著晚上再餵給他喝，白日裡好好陪他過，留多一點美好的記憶。
這樣哪怕他忘記了，可她記得就足矣
，沒想到顧墨寒卻發現了，還揭穿了，他們為此還吵了一架。
這葯，往後還怎麼喂？
而顧墨寒見南晚煙離開，迫切地想要追上她。
可他卻陡然無力，兇口犯疼，最後隻能被迫坐了下來。
算了，剛吵完，彼此都冷靜一下吧。
他閉目深呼吸半晌，再度睜開眼時，瞧見滿地的狼藉，不由得抿緊了唇。
他拖著無比疲乏難受的身體，將地上殘留的果汁擦拭乾凈，又將碎裂一地的瓷片，一塊一塊撿起來，堆到桌面上。
收拾好後，他看著南晚煙給他做的飯菜，手拿起筷子，卻又愣怔出神，心緒難平。
就在這時，殿門被人兀自推開，緊接著，一道雪白的身影闖入顧墨寒的視線。
顧墨寒英挺的眉頭微蹙，「你來做什麼？」
夜千風邁步朝顧墨寒走去，他昨夜翻來覆去睡不著，今日就想來找顧墨寒問個話，沒想到一來就聽見顧墨寒和南晚煙在吵架。
他默默退到旁邊，沒有偷聽，卻不想不久後就看見南晚煙紅著眼眶離開，顧墨寒竟沒有追出來，心裡頓時不是滋味。
所以他進了寢殿，沒想到南晚煙都哭著離開了，顧墨寒竟還像個無事人一般在用膳。
夜千風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，一把搶走顧墨寒手裡的碗筷，重重放到桌上。
顧墨寒挑眉看了眼夜千風，夜千風挺拔的身形好似玉樹，那雙淺棕的眸子淩厲地盯著他，居高臨下。
而夜千風清俊白皙的臉上，
竟帶了幾分熟悉的感覺，就好像從前莫允明看他一般。
顧墨寒瞬間有些不悅，「你幹什麼？」
夜千風冷笑，「你將公主氣哭了，如何還有臉吃她做的飯？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