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底,在張婆子的內心深處,並不希望老閨女以後會怨恨自己。
雖說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些許猜測,嫁進深山裡後,閨女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。
此刻她卻並不想改變主意。
山裡的日子或許清苦了些,可山裡最不缺的就是肉啊!
能頓頓都吃上肉,還能一次拿出十五兩銀子娶媳婦,說明這戶人家的日子比村子裡大多數人家,都要好過幾分。
她也算是給老閨女的後半輩子,找了個不錯的依靠。
隻是這麼一想,張婆子便徹底安下心來。
摸著觸手微涼的銀錠子,她越發下定決心,要一手促成這件事。
迷藥是昨天晚上,定老頭摸黑去鎮子上的藥鋪,花錢買回來的。
原本是想著,萬一定氏不聽話,或是有別的想法,就先拿葯把人迷暈再說。
沒曾想......這麼快,葯就要派上用場了。
「老姐姐自有主意,知道該怎麼辦就行。」
「那我就在屋裡等著,你們家把事情辦妥了,再通知我一起走。」
趙媒婆輕輕鬆鬆多掙了五兩銀子,心情十分的舒暢。
這樣的生意多來幾筆,等到她老了、幹不動的時候,何愁小日子不好過。
定氏剛洗漱乾淨,就看到竈屋的桌上,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糊糊。
她不由得眼前一亮,想到這是娘親交代嫂嫂們特意留給她的,不禁會心的一笑。
之前她沒帶四丫回家的時候,可沒這麼好的待遇。
到底是對家裡做出過貢獻後,娘親對她的態度也越發不一樣起來。
她端起糊糊,二話不說便大口大口的喝起來。
微溫的玉米麵糊糊,雖說有些拉嗓子,吃進肚子裡卻能管飽。
定氏幾乎是一口氣,就喝下了大半碗,原本飢腸轆轆的胃,才終於緩過勁來。
吃飽喝足之後,她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——那就是去找娘親,把之前說好的十兩銀子,要到手裡。
她剛一走到院子裡,隻覺得腦袋一陣昏昏沉沉的,兩眼直泛迷糊。
她勉強扶著院子裡的小桌坐下,緩了好一會,越發感到兩眼直發黑。
壞了!她這身體......怕是在山裡辛苦勞作累得狠了,怎麼會平白無故的犯起暈來。
定氏暈倒之前,腦子裡劃過一抹猜測,撲在小桌上徹底沒了意識。
「大牛啊!這裡是二兩銀子,你拿好了。」
「待會兒,跟你爹還有你趙家嬸子一起,送送你妹妹。」
「順便去鎮上的醫館看看手,你這手上的傷實在耽誤不得了。」
張婆子把定大牛叫進屋裡,從兜裡摸出二兩碎銀角,塞進大兒子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上。
「剛才我跟你爹,又給你妹子定了門好親事。」
「這番你們一起把她送過去,順便認一認你未來的妹婿。」
「往後有機會在街上遇見,也不至於碰面不認識。」
雖然,他們一家以後跟這門親家再相遇的幾率很小,但萬一呢......
真到了要把定氏送走的這一刻,張婆子的心裡難得的升起些許的不舍來。
定大牛幾乎是暈暈乎乎地接過娘親硬塞過來的銀子,聽著她的話,還有些雲裡霧裡,不明所以。
小妹這一次回家,居然馬上又要再嫁人了?
老娘話裡的意思,他都聽明白了,卻又好似不太明白。
「娘......小妹這次在礦山上,怕是受了大罪。」
「無緣無故的,喝完了糊糊居然就暈倒了。」
「要不......我先送她去鎮上的醫館看看,她還年輕,可別落下什麼病根就不好了。」
定大牛的目光看向還趴在小桌上的妹子,眼裡劃過一抹擔憂。
在礦山的時候,小妹在草棚子裡做飯洗菜。
沒少在吃食上頭,幫他和二牛。
也就是三牛的運氣差,沒有跟他們分在一處,不然......或許,他也不至於這麼早早的去了。
「哼!」
「老娘給你二兩銀子,是讓你去看看自己手,還能不能治好的。」
張婆子冷冷地打斷兒子的話,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大牛手裡的銀子,差點要搶回來。
要不是他們老兩口,還指望著老大夫妻兩個養老,哪裡捨得把銀子往外掏?
定大牛看著自己已經漸漸發黑,且早已失去知覺的手,心不由得沉到谷底。
在礦山的時候,他一直沒能顧得上手上的傷。
當時的情況,也不容許他有其他的想法。
現在他的手成了這樣,說句心裡話,他早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。
說不得去了醫館後,也隻是讓大夫將他這隻廢掉的手鋸掉,能花得了幾個銀子?
剩下的錢,正好可以順便給小妹看看,好好養一養身子。
「你別擔心家裡的銀錢不夠,若是大夫說你的手還能治,不管多少錢,娘這裡還有。」
張婆子拍了拍大兒子的肩頭,彷彿要給他喂一顆定心丸。
看著好大兒和當家的,帶上趙媒婆和暈著的老閨女,坐上租來的牛車。
張婆子的眼裡,總算是浮現起一抹哀傷。
她的老閨女此後一別,怕是今生再無重逢之日了吧。
直到這一刻,她的眼裡才總算流下兩滴渾濁的淚水。
顧千蘭處理完雪白狼王的事情之後,原本打算儘快趕上定水村村民的腳步,找到定氏抽個時間問上一問。
隻是萬萬沒有想到,計劃偏偏趕不上變化。
她沒能在一群下山的村民中,找到定水村人的身影,卻遇到了結伴而行,準備回餘家村的幾人。
鐵花破天荒的攙扶著田杏兒,緩緩的在山道上走著。
她的身邊,並沒有看見其他牛家村的村民,可那張木愣愣的臉卻格外引人注目。
「鐵花,現如今你的家裡已經沒什麼人了。」
「聽我的,跟我一起回村裡去,好歹你也是有娘家能依靠的人。」
田杏兒幾乎大半邊身子,都依靠在鐵花的身上,腳步更是虛浮的緩緩移動。
「你婆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,現在就剩下你了,你可千萬要想開一些。」
她說著輕輕的拍了拍鐵花的手,眼底流露出一抹關心。
鐵花此刻的心情她最是能夠體會,就好像當初她失去了胖頭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