騾車剛剛駛出府城的城門,狂風便席捲著落葉,在他們的車輪邊打著旋。
顧恆的吆喝聲,混合著清脆的鞭子揮舞時發出的聲音,伴隨著騾子的一聲鳴叫,奮力向前方奔去。
車廂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,顧千蘭穩穩地坐在車裡,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。
不一會兒,豆大的雨滴,噼裡啪啦地砸在車廂上,轉眼間便連成一道道雨幕。
顧恆狼狽地弓著身子,縮在車轅上,蓑衣的下擺早已經被雨水浸得透濕。
他眯著眼睛,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,才勉強辨認出前方的道路。
雨水順著車廂的縫隙緩緩滲進來,積起淺淺的水窪。
「恆叔,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避雨?」
「這雨來得太大,勉強趕路怕是不行啊!」
若不是揪心兩個孩子在家裡,生怕他們會被餘村長欺負。
她又怎麼會在這樣惡劣的天氣,冒雨前行。
實在不行的話,她還可以閃身避進空間裡。
可同行的顧恆要怎麼辦?
她總不能把他一個人,丟在這前不著村,後不著店的半道上。
她快速地在電子地圖上查找著,適合二人避雨的地方,很快便有了目標。
「恆叔!再堅持一會兒,前面大概一裡地後,往東南方向,有一個岔道。」
「那邊有座破廟,應該可以暫避一時。」
她用力地拍打著車廂,揚聲高喊,大聲地提醒顧恆。
驚雷炸響的瞬間,騾車終於拐進了她說的那條山道。
車輪碾過枯枝發出陣陣脆響,混合著雨聲,在空蕩的山路中激起迴音。
不多時,顧恆便看見大小姐口中所說的破廟,出現在眼前。
他來不及細想,大小姐是如何知道,有這麼一處地方的,快速駕著車朝破廟衝去。
眼前的破廟當真有幾分殘破不堪,廟門歪歪斜斜地掛在門框上,在狂風中吹得呼啦作響。
顧千蘭和顧恆頂著大雨,從騾車上衝進廟裡,短短的十餘步路程,兩人的身上已經被雨水澆得透心涼。
「大小姐?!」
熟悉的稱呼劃破雨聲,驚得顧千蘭一愣。
她猛地回過身,顧不得身上不斷滴落的雨水,看向破廟中朝她走來的男子。
「二莊?!」
男子走到她的身前,隨即撲通一聲跪下。
「奴才見過大小姐......」
二莊萬萬沒有想到,會在這樣的境況下,偶遇大小姐和顧恆。
「奴才原本在縣城守著小少爺和小小姐,無奈......」
「餘村長突然到訪,更是逼迫奴才前往永平府,接回大寶和二寶的屍首。」
他說完,便側了側身子,露出停放在破廟一角的兩口薄棺。
棺材安放在兩輛闆車上,用草席簡單的遮蓋住。
棺材闆上露出的紋理,已經被雨水泡的有些發脹。
「大小姐,這裡面便是大寶和二寶,天氣太熱,兩個孩子又是死於非命。」
「奴才向江管事支了十兩銀子送去義莊,才勉強將他二人領出來。」
二莊說著,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他也不知道,餘村長之前在府城的時候,是如何跟義莊那邊交代下去的。
他趕過去領兩個少年的屍體時,竟被告知,需要繳納九兩紋銀的保管費。
雖說這筆銀子,包含了兩口棺材的錢。
可對他來說,也實在太貴了些。
除去他在來的路上,已經花用掉的一部分。
二莊幾乎是掏空了口袋,這才將大寶兄弟二人的屍身帶出來。
從義莊出來之後,他身上所有的銅闆,都不足以雇馬車將屍首運回去。
隻得雇了兩個人和兩輛闆車,將棺材拉上往餘家村走。
這場雨來得又急又猛,他正發愁被困在破廟裡,動彈不得。
身上既沒有足夠的乾糧,更沒有多餘的銀錢。
萬一再出點什麼意外,或是這場雨再多下幾天,他就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。
聽完二莊的講述,顧千蘭的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。
「難怪餘村長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提出,想借府裡的騾車來府城。」
「卻原來......竟是這麼回事。」
沒有騾車,他隻帶上十兩銀子過來,得猴年馬月才能把兩具屍首運回餘家村啊!
要是沒有遇到大小姐,他恐怕隻能走到懷安縣之後,再回顧宅向江管事求援。
廟外驚雷不斷地炸響,大雨聲中,顧千蘭緩緩地走近兩口薄棺,眉頭微微皺起。
她看向棺材上雕刻著的花紋,心頭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。
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,按照連蒼王朝的規矩。
像這樣橫死,且未成年的少年郎,是不能安葬在自家祖墳山上的。
作為一村之長的餘建才,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。
就如同小武娘,即便再如何心疼小武,愛那個兒子。
為了能讓兒子順利入自家的祖墳,不是還花了銀子,找盧婆子買下呂氏當個臨時媳婦嗎?
這才終於達成心願,將小武葬入祖墳。
顧千蘭將手輕輕地撫上那些雕刻的紋路,頓時一股極緻的冰涼感,從她的指尖傳向四肢百骸。
她猛地將手縮回來,一臉警惕又慎重地看著兩口棺材。
別人或許不知道,她卻是再清楚不過的。
餘建才從死去的蘇嬤嬤那裡,摸出了她的錢袋子,裡面足足有十三兩銀子呢。
他分明有足夠的銀錢,可以去義莊,親自把這兩個小子的屍身帶走。
「大小姐,您的衣服都濕透了,還是先找個避風的地方,生起火堆烤一烤。」
「外面這麼大的雨,若是這個時候著涼,可不是鬧得玩兒的。」
顧恆一臉憂心地走過來,「實在不行,咱們幾個合力,把那個破門闆拆下來,當柴燒了。」
「總好過大家一起挨凍受涼。」
顧千蘭收回紛亂的思緒,感受到身上的衣裳,牢牢地貼著身體,黏糊糊的十分不得勁。
隻可惜,她現在不方便進入空間,沒法去洗漱一番,換身乾淨衣服。
「等雨小一些,我去車上取些東西,你們在廟裡把火堆生起來。」
她看著門外,依舊不見小的雨勢,緊緊地皺著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