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空大師的馬車很大，中間還放了一張茶桌。
四人坐下，司空銘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一幅畫道。
「師叔，我按照你之前指點的畫法畫了一幅蟋蟀圖，你給我看看我的畫有什麼不足的！」
謝七七展開邊看邊指點司空銘。
章首輔也湊過來聽著。
謝七七看兩人都沒有輕視自己的意思，更是大膽地把自己對畫技的領悟都說了出來。
等評點完，司空大師意味深長地道：「聽聽，我就說七七心有溝渠，怎麼可能做出自甘墮落那種事呢！」
「那什麼衛淩，空有才名，哪配得上七七。」
謝七七愣住了，沒想到司空大師這麼看重自己。
司空銘陪笑道：「師父慧眼識珠，您看人不會錯的！」
章首輔笑了笑，沒奉承司空大師，卻微微頷首，似也肯定了司空大師的說辭。
他拿出一副棋子，詢問道：「師叔會弈棋嗎？下一盤？」
謝七七下意識接過了棋子，等意識到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。
「章大人，我沒做官奴之前，我大哥教過我弈棋，我做官奴的時候沒碰過棋，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我水平如何……」
章首輔笑眯眯地道：「隻是打發時間，師叔放手下就行。」
謝七七一聽這話就放心了，章首輔遞給她的是黑棋，她先下。
謝七七當仁不讓的一子落在了天元上。
章首輔目光微動。
開局下在天元的人隻有兩種人。
一種是對弈棋懵懵懂懂的。
另一種，則是非常大膽和自信的舉動！
謝七七是哪一種呢！
司空銘和司空大師觀棋不語，但兩人對視了一眼，目光又落回了棋盤上。
一黑一白，章首輔和謝七七先後下著。
沒一會，章首輔看謝七七的眼神就有些異樣。
謝七七幾乎不用考慮似的，他一落子，謝七七就緊跟而上。
看著雜亂無章，可下到一半，章首輔就有些應對吃力了。
「你真的八年沒碰過棋子？」
章首輔雖然喜怒不形於色，但隱隱覺得心裡不舒坦，這種水平哪像八年沒碰棋子的人！
謝七七點點頭，又加了一句：「沒碰過真棋子，但我在腦中下。」
「做官奴的日子枯燥難捱，看著天上的星星，就當它們是棋子……苦中作樂！」
章首輔愕然地擡眼，看向了司空大師。
盲棋！
圍棋每方一百八十顆棋子，棋盤三百六十個交叉點。
在腦中下盲棋，除了要應付棋局的變化，還得有驚人的記憶力。
隻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在腦中下完整局。
謝七七竟然能做到？
「八年……」
司空大師喟然長嘆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章首輔。
「這丫頭心性單純，能忍人所不能忍，也該她有這樣的造化！」
章首輔垂眸看著棋盤，半晌才道：「師父說的是，徒兒認輸了。」
謝七七疑惑地看了看章首輔和司空大師，總覺得他們在打啞謎，而且是關於自己的。
謝七七哪想到，章首輔之前聽聞了謝七七勾引衛淩的事，非常不喜。
他勸司空大師代司空奚將謝七七逐出師門，章首輔的兩個師弟也來信勸司空大師，說恥於和謝七七同門。
章首輔已經答應收嶽月為徒，隻是還沒正式拜師。
他此舉也是維護自己弟子的利益。
可司空大師卻說收徒得嚴謹，等見過謝七七再決定吧！
這才有了今日出行一事。
這弈棋也是章首輔觀察謝七七人品的考核。
弈棋能體現個人的修養和行為規範。
謝七七在對弈中兇懷大局，冷靜、專註，不驕不躁，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傳言中不知廉恥，自甘墮落之人呢！
見微知著，章首輔認輸不僅僅是指棋局，還指自己看人落入了俗套。
一局完，大佛寺也到了。
司空大師帶著三人來到慧通大師的禪房。
慧通大師已經很多年不當眾講佛經了，今日謝七七四人來，他也隻是以討論的形式和四人說《大智渡論》。
謝七七大接觸的經文都是替祖母抄的祈福經。
所以她大多數都是在聽慧通大師和章首輔論法，有些她能聽懂，有些懵懵懂懂。
但聽不懂也不覺得枯燥，她隻覺得呆在慧通大師的禪房裡很舒服。
慧通大師說到慈悲的層次時，謝七七聽得有些神思恍惚。
慧通大師說小慈悲指聲聞，緣覺的慈悲，僅限於個人的內心憐憫，無法實際幫助眾生離苦。
大慈悲指菩薩憐憫，不僅有憐憫之心，還能通過實際行動幫助眾生離苦得樂。
這說法和墨淵說的異曲同工，她學醫術，幫了自己，也能幫助更多的人，這算大慈悲嗎？
那墨淵去做皇上，殺惡霸貪官，可這過程，肯定會牽連無辜，那墨淵算惡人還是慈悲之人呢？
謝七七恍恍惚惚地想著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慧通大師說完了，司空大師和章首輔他們都出去了。
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。
「謝施主，醒醒！」
慧通大師的手按在謝七七頭頂上，謝七七的意識這才回籠。
她茫然地看著慧通大師，問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「大師，假如有人為了保護別人受傷害，採取了一些行動，卻導緻無辜的人死亡，他是不是就沒有慈悲？」
慧通大師目光幽深地看著謝七七。
半晌才道：「我佛慈悲為本，也講因果報應，如果是無心之失，可通過積累善業，減輕惡果。」
謝七七又問道：「那親緣呢？」
「佛說百年修得同船渡，要修成一家人，那應該是數百年的修行，可為什麼有的人成了一家人，卻無法相親相愛呢！」
慧通大師耐心地道：「冥冥之中自有定數，謝施主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，如水成冰，冰還成水，緣滅緣生，才是本常！」
謝七七若有所悟。
謝家人對自己不好，她才會在遇到危難時求助墨淵，才會遇到姜嬤嬤、姜杏。
這就是大師所說的緣滅緣生嗎？
自己以前拘泥於獲得家人的認可，期待他們的愛，才把自己一步步困得謹小慎微。
可跳出謝家，她的畫能獲得幾個大師的賞識，下棋能贏章首輔，她學醫也能幫人治病了……
謝七七眼睛都亮了起來，隻覺得今日來聽慧通大師說經受益匪淺。
「謝施主，貧僧和你有緣，這兩粒丹藥送你吧！」
慧通大師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謝七七，他和藹地道。
「這回陽丹雖然不能治你的肺癆，但也能在一段時間內穩定病情，延續壽命！」
謝七七看著瓶子，忽地問道：「大師，這回陽丹也能緩解毒發嗎？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