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平侯夫婦倆沒有把沈若櫻給刺激到，相反兩人卻被親生女兒給氣得半死。
還是被獄卒給攙扶出來的。
「你這個孽女，你不得好死！」
廣平侯離開的時候，說了這句話。
沈若櫻看著爹娘漸漸遠去的背影，嘴角徐徐地勾了起來。
廣平侯府，沒有前途了。
爹娘如此糊塗，他們八成也培養不出來什麼好的繼承人了。
「我不得好死？但是你們廣平侯府也遲早要完！」
話雖然這樣說，可沉默下來後，沈若櫻抱著膝蓋，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。
她從小就羨慕大哥，要什麼就有什麼。
她隻有拚命學習琴棋書畫，拚命完善自己，讓自己成為京城貴女典範。
後來，也如願地跟秦國公府的世子定了親，可誰能想到，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。
她也就是犯了一些錯誤而已，為什麼家人們果斷放棄了她？
明明兄長沈奇一直犯錯，大到犯了人命，爹娘都選擇幫他隱瞞了下來。
「命運待我真是不公啊！」
「命運待你不公？」
披著黑色兔毛大氅的林青檸，緩緩地從暗處走了過來。
「表姐，除了出生在廣平侯府這件事，不是你自己選的，其他任何一件事，不都是你自己選的嗎？」
「左右命運的人，是你自己，你怎麼能怪命運待你不公呢？」
沈若櫻面容慢慢扭曲，「林青檸，你來做什麼？你給我滾啊，我不想看到你！」
林青檸：「表姐，你確定不想看到我，還是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我？」
沈若櫻的指甲抓破了掌心，鮮血直流。
但整個人反應平靜了下來。
「青檸，你知道嗎，我其實最開始很可憐你。」
「寄人籬下的小可憐蟲，後來航之同你定親，他也是為了氣我。」
「你不過是我的替身而已。」
「後來換親的時候，我也可憐你，一介孤女，連家人都沒有，結果要抱著牌位成親，連夫君孩子都沒有。」
「我是真可憐啊你。」
但是可憐著，可憐著，被可憐的那個人，卻變成了她沈若櫻！
林青檸：「我一直不認為自己可憐，因為我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。」
「不過在廣平侯府的時候，侯府中那麼多姐姐妹妹，我的確是最羨慕你。」
「你是當時所有姐妹中，最耀眼的那個，也是最備受寵愛的那個。」
「沈若櫻，你的命其實很好。」
「就算是廣平侯他們一心培養沈奇，但你一出生，就已經讓許許多多女子望塵莫及了。」
旁邊的牢房都是空著，一道月光從欄杆那照了進來，讓一身囚衣的沈若櫻，看起來更加冷清。
而林青檸身後的燭火卻燃得十分熱烈。
兩人好像站在冰與火之中。
沈若櫻突然笑了起來，「現在說這些，有什麼用？不過是成王敗寇，我選錯了而已。」
林青檸也笑了，「你終於承認自己選錯了，而且不止一次。」
沈若櫻陰測測地瞪著她，「你今天來是故意看我笑話的？」
林青檸：「不是，我就是來看看你。」
沈若櫻：「看我？呵。」
林青檸：「表姐，這麼多事情中，你最後悔的是哪件事？」
最後悔的事情嗎？
其實沈若櫻後悔許多事情，但是在所有事情中，最最後悔的，就是當初的換親！
她擡起頭，雙目猩紅，指甲都摳斷了，手指上頭都是血。
「林青檸，我最後悔的事情，就是當初不該同你換親！」
「我本該是太子妃啊！」
林青檸搖了搖頭，「不，這不該是你最後悔的事情。」
「因為你清楚明白，景煜不會喜歡心狠手辣的你，你做不了這個太子妃。」
「你最該後悔的事情，是不該殺了陸航之。」
「因為在所有人中，他是毫不保留喜歡你的那個人。」
陸航之雖然有諸多毛病，但他是真的愛沈若櫻。
倘若當初沈若櫻選了陸航之，好好地專心輔佐他，督促他。
兩人安安分分地過日子。
林青檸：「你們倆就能把秦國公府給撐起來，國公府就是你說了算。」
「但是表姐啊，你把那個最愛你的人，給害死了。」
「你可知道，那天多冷啊，航之在泥水中掙紮的時候，多無助啊。」
沈若櫻嘴角張了張，腦海中回憶起來是那些年，陸航之在自己跟前各種討好追求的模樣。
他的眼睛十分明亮，裡面盛滿了她的倒影。
得知她跟他兄長定親那一天，他喝醉酒，跑到了她窗戶下哭泣。
還會把她喜歡的東西，都擺到她跟前，為了博她一笑。
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。
她搖了搖頭，一些眼淚被甩到了牢房地上，沒入了稻草中。
「不可能的，他成天隻知道情情愛愛，又優柔寡斷，如何能夠撐得起來國公府的門楣？」
「他沒有本事，比秦景煜差了太多啊。」
林青檸：「可是他比任何人都在乎你，都愛你。」
「你不該殺了他。」
「就是不知道，他躺在冰冷的淤泥中，臨死前，想的人是不是你。」
沈若櫻：「不要再說了！」
林青檸：「你知道當初翠微閣起大火的時候，他第一時間朝你住的屋子沖嗎？」
「他後來得知秦庭芳就是你的時候，簡直高興壞了。」
「他好像是找到了自己失而復得的寶物一樣。」
沈若櫻捂著耳朵，「林青檸你給我閉嘴！」
林青檸不理會她，繼續說道：「你一直在做不同的選擇，放棄這個，放棄那個。」
「但陸航之一直堅定不移地選擇你。」
「哪怕他辜負了那麼多女子，但他卻從沒有愛上其他人，心中一直隻有你。」
「但是你卻，殺了他！」
沈若櫻徹底崩潰了，她猛然拿起旁邊的東西，朝欄杆處砸了過來。
東西被欄杆攔住，落在地上，發出叮咚聲響。
她痛苦地說道，「我沒有要殺了他，是他逼我的！」
「我好不容易做了縣主，他卻要把我打回原形！」
「他沒有本事，就不該再來拖累我，我要往高處走，沒有任何錯。」
「既然你也說他喜歡我，愛我，那麼也會原諒我的吧？」
說到最後，沈若櫻突然平靜了下來。
她擡起頭，對林青檸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。
「對，他愛我，所以哪怕我要他死，他也絕對不會生氣的！」
林青檸：「你終於承認，是你殺了陸航之。」
沈若櫻臉上的得意笑容，瞬間一凝。
大理寺眾人立刻從旁邊都走了出來，司直直接把證詞都給寫好了。
沈若櫻猩紅的眸子，直直地看著林青檸。
她的聲音，宛若是沁著毒藥一般。
「林青檸，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我，你才甘心？」
林青檸：「不，表姐，是你惡貫滿盈，殺人償命。」
「我想，陸航之在地下，應該也很想你，希望可以跟你團聚的。」
沈若櫻：「你！」
她猛然衝到了欄杆跟前，伸出手來，要去抓林青檸。
秦景煜已經快速走過來，把林青檸給拉到了他的身後。
林青檸拍了拍他的手，「我沒事。」
而看著他們互動，沈若櫻宛若被萬道銀針戳心，她不甘心道：
「太子殿下，如果當初我沒有同林青檸換親，如今你可會把我護在身後？」
秦景煜半垂眼，聲音淡漠。
「沒有如果。」
秦景煜並不是一天就開始喜歡林青檸的，最開始是同情她，憐惜她。
後來慢慢地發現，這個看似嬌弱的女子，但卻在任何時候，都是不卑不亢。
她愛憎分明，她在乎家人。
那種感情是在日積月累中慢慢積累，深入骨髓。
情不知何時起，一往而情深。
所以對秦景煜來說，根本沒有什麼如果。
他隻愛林青檸。
沈若櫻徹底失去了所有求生欲。
她躺在冰冷的稻草上，看著那巴掌大窗戶外的天空，如墨色錦緞。
「我最後悔的事，沒有想明白開福寺求的那支簽。」
本是富貴通天路，轉眼浮雲卻是空。
一滴淚，順著她的臉頰滾落了下來。
其實老天的確對她很好，給了她多次榮華富貴的機會。
隻不過可惜，她都完美地避開了最正確那一條路。
最終，走上了不歸路……
離開大理寺的馬車上，秦景煜還握著林青檸的手，兩個人久久都沒有說話。
等馬車駛進永興街，路過了昔日的秦國公府。
林青檸掀起簾子，看著那熟悉的門楣，如今卻寂寥殘破不堪。
「我還記得那天，是三月初九，陽光明媚，宜嫁娶。」
「從廣平侯府出來的兩個花轎，一前一後，被擡進了秦國公府。」
耳邊依稀還有著鞭炮聲，以及那些熱鬧喧嘩。
秦景煜握緊了林青檸的手。
林青檸淡淡地笑了笑，看著他，「那天下了花轎的時候，表姐是被陸航之抱著進去的。」
「而那天的我，剛下了花轎，手中就被塞了一塊牌位。」
當時的翠微閣熱鬧非凡，歡聲笑語。
而松濤閣則是寂靜萬分，根本不像是辦喜事。
其實已經過去三年多了，但卻依舊宛若在昨日。
秦景煜擁住了她。
「青檸，我還欠你一場婚禮。」
林青檸靠在他懷中，
「正好，就讓太子跟太子妃的冊封典禮，來彌補咱們沒有完整婚禮的缺憾吧？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