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螳螂捕蟬,誰是黃雀?

類別:女生頻道 作者:秦望舒字數:2678更新時間:25/09/02 01:26:05

梅園。


隻隔著一堵牆,蘇文越那邊的狂怒,在這裡被一層死寂吞噬。


暮色沉沉。


蘇文良慢條斯理地溫著一壺酒,姿態閑適。


彷彿剛從風月場歸來。


蘇清揚端坐一旁。


指尖捏著冰冷的茶盞,一口未飲。


她的目光,落在斜對面那個彷彿沒長骨頭的青年身上。


蘇晚星,蘇文良的獨子。


他懶洋洋地靠著一棵桂花樹,捧著一卷詩集。


對周遭暗流湧動的氣壓,恍若未覺。


「晚星。」


蘇清揚終於開口。


聲音像一顆石子,砸破了虛假的寧靜。


蘇晚星慢吞吞擡起眼皮。


臉上掛著幾分真切的不解。


「姑母有事?」


「今日之事,你也知道了。」


蘇清揚放下茶盞,目光如尺,一寸寸丈量著他。


「祖父的決定,你當真就一點想法都沒有?」


蘇晚星打了個哈欠。


慢悠悠將詩集翻過一頁。


「想法?」


他笑了笑,笑容像極了他的父親,帶著漫不經心的輕佻。


「我的想法是,祖父的眼光果然毒辣。」


「那位望舒妹妹,是個妙人。」


「若是早生幾年,定是京城話本子裡求都求不來的第一主角。」


「你!」


蘇清揚被他這副弔兒郎當的樣子,氣得心口一滯。


「噗。」


一直沉默溫酒的蘇文良,低低笑出聲。


他提起溫好的酒壺,給自己斟滿,又給蘇清揚添上。


「大姐,何必問他。」


「他那顆腦袋裡,除了風花雪月,就是哪家的酒更好喝,哪家的戲文更有趣。」


蘇文良將酒杯推到蘇清揚面前。


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,裡面的光,卻冷得像深冬的冰。


「指望他去爭那個位置,還不如指望我明天就能寫出一篇傳世文章,名垂青史。」


蘇晚星聽著父親的嘲諷,竟也不惱。


他合上詩集,慢悠悠站起身。


「父親說的是。」


「權勢謀算,哪有賞花喝酒來得自在。」


他走到石桌旁,毫不客氣地端起蘇文良的酒杯,一飲而盡。


隨即咂了咂嘴。


「可惜,酒差了點意思。」


蘇清揚看著這對父子一唱一和,心頭火氣升騰,卻又無處發洩。


她深吸一口氣,目光如刀,直直看向蘇文良。


「三弟,你我便不打啞謎了。」


「我剛得到消息。」


「二哥已經派人快馬加鞭,去青石鎮接人了。」


蘇文良端著酒杯的手,在空中頓了一下。


隨即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。


「哦?動作倒是快。」


他輕笑一聲,笑意卻半分未抵達眼底。


「一個十四歲的解元,確實夠分量。」


「二哥這是被逼急了,連這枚在外面藏了十幾年的棋子,都捨得拿出來了。」


一直裝作事不關己的蘇晚星,在聽到「十四歲的解元」這五個字時,眼神微不可查地動了動。


蘇清揚發出一聲冷哼,端起酒杯,將那杯冷酒一飲而盡。


「何止是分量夠。」


「一個養在外面,聰慧過人,又對蘇家充滿無窮渴望的私生子……」


「比起一個被徹底養廢了的嫡子,二哥心裡那桿秤,怕是早就偏了。」


她頓了頓,話鋒陡然一轉。


聲音壓得極低。


「隻是,你當真覺得,祖父沒有料到這一步?」


院子裡,徹底安靜下來。


隻有晚風吹過樹梢,發出沙沙的聲響。


蘇文良臉上那點虛假的笑容,終於一點點斂去。


他死死盯著杯中渾濁晃動的酒液。


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桃花眼裡,第一次浮現出深不見底的凝重。


「父親……」


他喃喃自語,像是在問蘇清揚,又像是在問自己。


「他老人家,到底想做什麼?」


蘇清揚的指尖,在冰冷的石桌上輕輕敲擊著。


叩。


叩。


叩。


一下,又一下,彷彿敲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

「所以,這就是問題所在。」


「祖父將這兩個人推出來,究竟是為了什麼?」


她擡起眼,目光在蘇文良和蘇晚星臉上一一掃過。


「是想為即將歸家的子衿,提前培養好兩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?」


「讓他們鬥,讓他們爭,讓他們在血與火中磨礪成最鋒利的刀,然後忠心耿耿地輔佐蘇家未來的繼承人?」


這個猜測,聽起來無比合情合理。


也最像是蘇臨淵會做出的布局。


可蘇文良卻搖了搖頭。


他仰起頭,又兇狠地灌下一杯酒。


這一次,他的聲音裡,帶上了一絲徹骨的寒意。


「大姐,你把父親想得太仁慈了。」


「什麼左膀右臂?」


「你見過哪家的主人,會讓自己的兩條狗,在真正的主人回來之前,就磨好獠牙,甚至嘗過血腥?」


他的比喻粗俗不堪,卻又一針見血。


蘇清揚的臉色,瞬間變得慘白。


一直沉默的蘇晚星,忽然開了口。


他的聲音依舊是那副懶散的調子。


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,狠狠刺破了這層最後的溫情脈脈。


「又或者,祖父的目的,根本就不是培養。」


父女二人的目光,同時轉向他。


蘇晚星倚著桌沿,看著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被無盡的黑暗吞噬。


語氣幽幽。


「而是想讓這幾隻被放進籠子裡的狼,在蘇子衿回來之前,先殺個你死我活。」


「活下來的那個,最兇,最狠,也最懂得搖尾乞憐。」


「至於死了的……」


他聳了聳肩,臉上露出一個無所謂的,近乎殘忍的笑。


「不過是些沒用的廢物罷了,死了,也就死了。」


死寂。


蘇文良院中的空氣,彷彿比蘇家任何一個角落都要冰冷。


蘇清揚放在桌上的手,不知不覺地死死攥緊,指節發白。


蘇文良握著酒杯,許久,許久,才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啞的,分不清是嘲諷還是悲涼的笑。


「說得好。」


他看著自己的兒子,眼神裡是說不出的複雜。


「這,才是我蘇家的子孫該有的樣子。」


他站起身,將壺裡剩下的酒全部倒進杯中。


酒液滿溢,順著他的手腕流下。


「所以,大姐。」


他看向蘇清揚,眼中再無半分玩笑,隻剩下看透一切的冷漠。


「別再打晚星的主意了。」


「這趟渾水,我們不趟。」


「就讓他們鬥去吧。」


「鬥得越狠越好,死得越多越妙。」


他舉起酒杯,對著沉沉的夜色,遙遙一敬。


然後一飲而盡,轉身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