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金蘭初成

類別:女生頻道 作者:秦望舒字數:3227更新時間:25/09/02 01:26:05

「蘇雲溪。」


「從今天起,你得學會自己上藥了。」


蘇雲溪僵在那裡,半晌沒有動。


自己上藥?


這句話像一根細小的針,紮在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。


從小到大,別說上藥,就是磕了碰了,母親蘇令儀都會緊張得不行,身邊的丫鬟婆子更是前呼後擁。


她何曾自己動過手。


可如今,那個永遠將她護在身後的母親,被她親手推開。


而眼前這個剛剛與她結下脆弱盟約的人,卻用最冷淡的語氣,告訴她要去學著自己舔舐傷口。


荒唐,又可悲。


蘇雲溪猛地站起身,動作太大,帶倒了身後的軟枕。


「用不著你教訓我。」


她梗著脖子,聲音依舊沙啞,卻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尖銳。


她看著秦望舒,下巴微微揚起,試圖找回自己那點可憐的驕傲。


「我蘇雲溪的手,金貴得很,還輪不到我自己動手。」


話說得硬氣,眼眶卻不受控制地又紅了一圈。


「我沒有教訓你。」


秦望舒看著她這副外強中乾的樣子,心中沒有半分嘲諷,反而泛起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。


前世的自己,何嘗不是這樣,在絕望中用可笑的驕傲支撐著,最後卻被碾得粉身碎骨。


她的聲音,不自覺地放緩了些許。


「蘇雲溪,你的敵人不是我,是那個高高在上,寫好了我們結局的『劇本』。」


「它不會因為你哭,就心慈手軟。」


「它不會因為你疼,就放你一馬。」


「它隻會一步一步,把你,把你的父母,你所在乎的一切,全都推向早已註定的深淵。」


秦望舒走到窗邊,背對著她,聲音被窗外蕭瑟的秋風吹得有些飄忽。


「你今天的眼淚,是你為過去的自己流的最後一次。」


「從今往後,你的每一分力氣,都要用來跟它鬥。」


「你若連這點疼都受不住,連自己上藥都做不到,還談什麼掀翻戲台?」


「你拿什麼去鬥?」


字字誅心。


蘇雲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,臉色蒼白如紙。


秦望舒的話,比最鋒利的刀子還要傷人,因為它剖開的,是血淋淋的現實。


是啊。


她連這點燙傷的疼都忍不住,怎麼去面對未來可能的家破人亡?


她連自己上藥的小事都依賴母親,怎麼去成為一個能與命運抗爭的人?


秦望舒不是在羞辱她。


是在逼她長大。


用最殘酷,最直接的方式。


許久,蘇雲溪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那聲音沙啞得厲害,卻帶著一種被磨礪過的堅硬。
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
她低下頭,看著自己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紅腫,和上面塗抹均勻的藥膏。


她深吸一口氣,像是要把所有的軟弱和眼淚都吸回肚子裡。


再擡起頭時,那雙杏眼裡,隻剩下充滿戰意的火焰。


「所以,計劃呢?」蘇雲溪搶先開口,將主動權奪了回來,「別告訴我,你把我拉下水,隻是為了找個人一起哭。」


她問得直接,沒有半分拖泥帶水。


這才是盟友之間該有的對話。


秦望舒終於轉過身,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,可以稱之為讚許的神色。「蘇懷瑾。」


「二叔急了。」


「他怕我這個外姓人得了祖父的青眼,徹底壓過他二房的風頭,所以才不惜動用這枚藏了十幾年的暗棋。」


秦望舒的語速不快,卻條理清晰。


「蘇懷瑾是解元,是天才,更是私生子。」


「這樣一個身世複雜,能力出眾,又對蘇家充滿渴望的人,是最好用的刀,也是最難掌控的鬼。」


「你二叔以為自己是執棋人,卻不知,他請回來的,可能是一尊會噬主的煞神。」


蘇雲溪有些疑惑。


「你的意思是,他會威脅到二叔?」


「不止。」秦望舒的眼神變得幽深,「他會威脅到蘇家的每一個人。」


「劇本裡,他才是那個從泥沼中崛起的真正主角之一。」


「他的成功,需要無數的墊腳石。比如,一個不知天高地厚,處處與他作對,最後連累父母慘死的嫡女。」


秦望舒的話,像一根冰冷的針,狠狠紮進蘇雲溪的心裡。


那個嫡女,不就是她嗎?


「那我該怎麼做?」蘇雲溪的聲音裡,帶上了幾分急切。


「殺了他?」


「沒用的。」秦望舒搖頭,「主角的軌跡無法撼動。」


「我們要做的,不是殺掉主角,而是……」


秦望舒走到她面前,一字一頓。


「搶了他的戲。」


蘇雲溪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

「怎麼搶?」


「知己知彼。」秦望舒道。


「蘇懷瑾在青石鎮生活了十四年,他在那裡經歷過什麼,認識什麼人,性情如何,喜好什麼,又懼怕什麼……這些,我們一無所知。」


「而他,很快就要入京了。」


「我要你,動用你母親在京中貴女圈裡的人脈,想辦法查清楚,這些年,你二叔派去青石鎮看顧蘇懷瑾的,是些什麼人。」


「他們的家人,他們的軟肋,都在哪裡。」


「我要在蘇懷瑾踏入蘇家大門之前,就把他這個人,看得一清二楚。」


蘇雲溪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

這才是她擅長的事情。


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劇本和命運,這種實實在在的調查,讓她重新找到了著力點。


「好。」她站起身,臉上再無半分頹然,重新恢復了那種明媚張揚的神采,隻是那神采之下,多了幾分冰冷的鋒芒。


「這件事,交給我。」


她看了一眼滿地狼藉,又看了一眼秦望舒。


「你這裡,自己收拾?」


語氣裡,還帶著幾分不服輸的挑釁。


秦望舒不置可否。


蘇雲溪冷哼一聲,轉身便走。


走到門口時,她忽然停下腳步,卻沒有回頭。


「秦望舒。」


「嗯?」


「你給的葯……謝了。」


說完,她再不停留,大步離去。


那挺直的脊樑,像一株迎著風雪,絕不彎折的紅梅。


暖閣內,重歸死寂。


秦望舒靜靜地站在原地,看著蘇雲溪消失的背影,許久沒有動。


就在此刻,她腦海深處,那片混沌的識海中,異變陡生!


一本古樸的捲軸,憑空顯現。


其材質似金非金,似玉非玉,散發著瑩瑩微光,彷彿承載著萬千星辰。


【金蘭譜】。


捲軸緩緩展開,其上墨跡流轉,筆觸古拙。


一行沉靜如淵的墨字,率先浮現,一筆一劃,都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力量。


【秦望舒】


她的名字,是這本譜錄的根基。


緊接著,在她的名字之後,一道璀璨的金光,如遊龍般匯聚。


光芒流轉間,三個同樣風骨錚錚的大字,顯現出來。


【蘇雲溪】


金光燦爛,一如其人,帶著烈火般的決絕與張揚。


在名字的旁邊,一個硃紅色的,如同烙印般的稱號,緩緩浮現,最終定格。


【辭枝】


隨著蘇雲溪的名字落定,秦望舒的腦海中,那句盤旋已久的讖言【勸君莫打枝頭鳥,子在巢中望母歸】,如雲煙般緩緩消散。


取而代之的,是一行全新的,筆鋒更加銳利張狂的詩句。


【辭枝振羽破風縛,一點孤影入碧霄。】


幼鳥已離巢。


振翅高飛,掙脫束縛。


哪怕前路是孤身入青天,亦再不回頭。


秦望舒緩緩閉上眼,感受著那股與蘇雲溪之間建立起的,若有似無卻堅韌無比的聯繫。


那不是溫情,不是友誼。


那是一種基於共同絕境的信任,一種將後背交給對方的默契。


是金蘭之契。


她成功了。


在這盤必輸的棋局上,她終於策反了第一枚,也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。


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。


那並非喜悅,而是一種沉甸甸的,背負起另一人命運的責任感。


她睜開眼,眸色深沉如夜。


這隻是第一步。


「小姐。」


一道清冷的聲音,毫無預兆地在門口響起。


秦望舒擡眸望去。


不知何時,青雀已經如一抹青煙,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門外的陰影裡。


她躬身垂首,姿態恭敬。


「您讓查的事情,有結果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