菊園花廳,秋風裹挾著滿園菊香灌入,冷冽如霜,吹得人心底發寒。
「合作愉快。」蘇晚星最後丟下四個字,轉身便要走。
「等等。」秦望舒放下茶杯,終於開了口。
蘇晚星的腳步停住,回頭,挑了挑眉。
「怎麼,望舒妹妹這就反悔了?」
「王家的狗,鼻子最靈。」秦望舒站起身,走到兩人面前,「南風館的事,宜早不宜遲。」
「我們必須搶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,布置好陷阱。」
她的目光,又落回蘇晚星身上。「晚星哥哥,今夜,可否請你帶路,我們想先去那南風館,探探虛實。」
「哦?」蘇晚星的桃花眼亮了,「你們兩個小姑娘,要去逛南風館?」
他上上下下打量著二人,笑得意味深長。
「那地方可不是什麼好去處,魚龍混雜,烏煙瘴氣。你們要是磕了碰了,我可擔待不起。」
「少廢話。」蘇雲溪不耐煩地打斷他,「你隻說,帶不帶路。」
秦望舒也靜靜地看著他,等著他的回答。
蘇晚星收起扇子,在掌心輕輕一敲,臉上的笑容玩味。「帶,當然帶。」
「有兩位妹妹這般的美人作陪,別說是南風館,就是龍潭虎穴,哥哥我也要闖上一闖。」
蘇雲溪懶得理會他的油嘴滑舌,轉身就往外走。「走,現在就去。」
秦望舒跟在她身後,也準備離開。
就在這時,一個怯生生的聲音,在菊園的月亮門外響起。
「雲溪姐姐,望舒妹妹……」
三人腳步一頓,齊齊回頭。
隻見蘇沐雪站在門口,一身恬靜的秋香色長裙,手裡還端著一個盛著湯羹的托盤。
她看著院內的三人,眼神複雜。
蘇雲溪皺了皺眉。「你來做什麼?」
「我看你們談了這麼久,想必是累了,就給你們燉了些蓮子羹,潤潤喉。」
她說著,將手中的湯碗往前遞了遞。
蘇雲溪看都沒看那碗湯一眼,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。「行了,心意領了,東西拿回去吧。我們還有正事要辦。」
「正事?」蘇沐雪擡起頭,那雙清澈的眼睛裡,帶著一絲探究,「你們要去辦什麼正事?」
「不該問的別問。」蘇雲溪的語氣很沖。
蘇沐雪的臉白了白,嘴唇嚅動了半天。
馬廄裡秦望舒那直擊人心的話語猶在耳邊。
最終還是鼓起勇氣,看向秦望舒。
「望舒妹妹,你們是不是……要去對付王家的人?」
她頓了頓,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堅定。
「請帶我一起去。」
這話一出,別說蘇雲溪,就連一直看戲的蘇晚星,都愣住了。
蘇雲溪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,嗤笑一聲。「帶你?蘇沐雪,你沒事吧?」
她上下打量著蘇沐雪,眼神裡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。「我們是去辦正事,不是去遊山玩水。」
「你一個四書五經讀傻了的乖乖女,跟著我們去,是想給我們念一段《女則》,感化敵人嗎?」
蘇沐雪的臉,漲得通紅。
她死死地咬著下唇,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裡。「我……我不會添亂的。」
「你隻要跟著,就是最大的亂子!」蘇雲溪毫不留情地打斷她,「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府裡,就是幫我們最大的忙了!」
蘇沐雪的眼圈,瞬間就紅了。
但這一次,她沒有哭。
她求助似的看向秦望舒,「望舒妹妹……」
秦望舒看著她,沒有說話。
她知道,馬廄裡那塊染血的瓦片,已經在蘇沐雪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。
現在,這顆種子想要破土而出了。
她沒有理會蘇雲溪的焦躁,而是徑直走到蘇沐雪面前。
「你想去?」
蘇沐雪看著秦望舒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,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她鼓起勇氣,一字一頓地說道:「我想去。我不想再做一個被關在錦繡盒子裡,不知世事的布娃娃了。」
「馬廄那一次,我握著碎片,卻沒敢刺下去……我恨那樣的自己!」
她的聲音顫抖,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勁。
「帶上我,讓我親眼看看,那些人究竟有多惡!」
「讓我知道……我的刀,到底該揮向誰!」
秦望舒的臉上,終於浮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。
很好。這才是她想要的。
「帶上她。」秦望舒的語氣平靜,卻不容置喙。
蘇雲溪震驚地看向她,滿臉的不解。
秦望舒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聲音壓得極低,隻有她們兩人能聽見。
「溫室裡的花,永遠學不會長出尖刺。」
夜色如墨,將京城的繁華與骯髒一併吞噬。
南風館。
這個銷金窟,此刻正燈火通明。
三道身影,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街角。
為首的,是換上了一身玄色錦袍的蘇雲溪。
她將長發高高束起,用一頂玉冠固定,鳳眼微挑,英氣逼人。
秦望舒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長衫,襯得她愈發清冷疏離。
而蘇沐雪,則是一身天青色的儒衫,隻是那雙眼睛緊張地四處亂瞟。
「進去。」秦望舒壓低聲音。
蘇雲溪一馬當先,朝著那扇大門走去。
門口的兩個龜奴一見有客,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。「喲,三位公子瞧著面生,裡邊請!」
她們一腳踏入,那股子奢靡腐爛的氣息,便更加濃重。
大堂裡,人聲鼎沸。
舞台上,幾個衣不蔽體的少年,正扭動著纖細的腰肢,跳著妖嬈的舞蹈,臉上掛著麻木而討好的笑。
台下,一群腦滿腸肥的男人,摟著懷裡清秀的小倌,放肆地調笑著,一杯杯的烈酒灌下肚,醜態百出。
蘇沐雪哪裡見過這等陣仗,一張小臉瞬間就白了,下意識地抓住了秦望舒的衣袖。
秦望舒面不改色,拍了拍她的手。
蘇雲溪則是一臉的嫌惡,鳳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。
就在這時,二樓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。
「喲,三位弟弟,可讓哥哥我好等啊。」
他依舊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,對著她們,輕佻地眨了眨眼。
三人跟著管事,穿過污穢的大堂,上了二樓。
雅間裡,早已備好酒菜。
蘇晚星自顧自地給幾人倒上酒。「來,先喝一杯,去去晦氣。」
「查到了什麼?」秦望舒開門見山。」
蘇晚星放下酒杯,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。「王景行確實是這裡的常客。」
他用扇子,指了指樓下某個角落。「看到那個了嗎?那是他的專屬位置。每次來,都隻點一個人。」
秦望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,隻見那個位置上,空無一人。
「他今天沒來?」蘇雲溪問。
「來了。」蘇晚星的嘴角,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,「不過,今天他點的玉奴,被人搶了。」
「搶了?」
秦望舒和蘇雲溪對視一眼。
這王景行居然能忍?
「那王景行呢?」秦望舒問。
「喏,」蘇晚星朝隔壁雅間撇了撇嘴,「在隔壁裝模作樣地喝悶酒呢。」
就在這時,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騷動。
隻見幾個穿著華貴,滿身酒氣的年輕公子,正簇擁著一個衣衫不整,滿臉淚痕的少年,從角落裡,走了出來。
為首的公子哥,伸出手在那少年臉上輕佻地捏了一把,淫邪地笑道:「小美人兒,哭什麼?能伺候我們哥幾個,是你的福氣。」
少年死死咬著唇,屈辱的淚水無聲滑落。
「砰!」
蘇雲溪猛地一拍桌子,霍然起身。
「一群畜生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