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一群畜生!」
蘇雲溪鳳眼圓睜,煞氣騰騰,攥緊的拳頭骨節發白,下一步就要衝下樓去,將那幾個腌臢東西的腦袋擰下來。
蘇沐雪嚇得小臉煞白,手裡的茶杯都險些端不穩,驚恐地看著蘇雲溪。
然而,一隻手更快地按住了蘇雲溪的肩膀。
是蘇晚星。
「坐下。」他的聲音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調子,可按著蘇雲溪肩膀的手,卻紋絲不動。
「放手!」蘇雲溪怒火中燒,試圖掙脫,「你沒看見嗎?他們……」
「我看見了。」蘇晚星打斷她,手上微微用力,迫使她重新坐回椅子裡,「所以呢,安樂縣主?」
「你現在衝下去,把那幾個不長眼的公子哥打個半死。」
他頓了頓,桃花眼掃過蘇雲溪那張怒氣未消的臉,嘴角勾起一抹嘲諷。
「然後京兆府尹來了,你是亮出縣主的腰牌,還是報上蘇家的名號?」
「不管是哪個,明天的頭條都給你寫好了。」
「就叫『安樂縣主為奪男寵大鬧南風館』,如何?」
「這個標題,妹妹可還喜歡?」
蘇雲溪的臉頰瞬間漲紅,兇口劇烈起伏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。
她不是蠢人,蘇晚星話裡的利害關係,她一聽就懂。
可懂歸懂,眼睜睜看著那樣的慘劇在眼前發生,她心裡的火怎麼也壓不下去。
樓下,那幾個紈絝已經簇擁著那個叫「玉奴」的少年,跌跌撞撞地走向後院深處。
蘇沐雪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。
她從未想過,原來世間真的有這樣的地方。
空氣裡混雜著劣質熏香、濃重酒氣和男人汗液的腥臊,那股味道鑽進她的鼻腔,讓她陣陣乾嘔。
這景象,比她讀過的所有書裡描寫的地獄,還要骯髒百倍。
秦望舒沒有動,隻是靜靜地看著。
她看著蘇雲溪在怒火與理智間掙紮,看著蘇沐雪的三觀被眼前的污穢寸寸擊碎。
「難道……就這麼算了?」蘇雲溪的聲音嘶啞,充滿了不甘。
「算了?」蘇晚星嗤笑一聲。
他放下扇子,身體前傾,「妹妹,打一頓,太便宜他們了。」
他壓低了聲音。
「要玩,就玩得大一點。要讓他們……生不如死。」
蘇雲溪愣住了。
蘇沐雪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,她看著蘇晚星,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紈絝堂兄。
隻有秦望舒,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,輕輕抿了一口,眼底劃過一絲讚許。
「王景行在隔壁做什麼?」
「裝模作樣。」蘇晚星靠回椅背,恢復了那副懶散的模樣,「自己的心頭肉被人搶了,自然得演一出受害者的好戲,好博取同情,順便……看看有沒有愣頭青願意替他出這個頭。」
他意有所指地瞥了蘇雲溪一眼。
蘇雲溪的臉頰燙了起來,一半是氣的,一半是羞的。
「那孩子……叫什麼?」秦望舒又問。
「玉奴。」蘇晚星答道,「他還有個名字,叫周倩。原本是清白人家的孩子,被拐進了這南風館,因為性子烈,一直沒被……」
他沒再說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「王景行看上他,許諾會替他贖身。可這王景行,有點特殊癖好,周倩抵死不從,才鬧到今天這地步。」
話音剛落,隔壁雅間忽然傳來「砰」的一聲巨響,似乎是什麼東西被狠狠砸在了地上。
緊接著,一個男人的怒吼聲響起,雖然隔著牆壁,依舊清晰可聞。
「豈有此理!簡直是欺人太甚!當我王景行是死人嗎!」
是王景行的聲音。
蘇雲溪和蘇沐雪面面相覷。
蘇晚星卻用扇子掩著嘴,笑得玩味:「聽聽,這齣戲,唱得可比樓下賣力多了。」
「搶他人的,是鄭尚書家的公子。」
「鄭泰如今搖擺不定,王家想拉攏,又不想掉價,便使了這麼一招『苦肉計』。」
「讓鄭家公子搶了王景行的人,王景行再『大度』地不予追究,賣鄭家一個人情。」
「既全了面子,又得了裡子。至於那個周倩,不過是他們權衡利弊的犧牲品罷了。」
「無恥!」蘇雲溪咬牙切齒。
蘇沐雪的嘴唇已經沒有一絲血色。
她終於明白了秦望舒那句話的含義。
「一個紈絝子,分量這麼重?」秦望舒敲了敲桌子,這才是關鍵。
「嘿,那位鄭尚書……」蘇晚星頓了頓,桃花眼掃過蘇雲溪和蘇沐雪,「咳,有些事,小孩子還是不知道的好。你隻需知道,這事,比你想的要緊。」
「那哥哥的計劃是什麼?」秦望舒問道。
「他們不是喜歡演戲嗎?我們就搭個檯子,讓他們演得更盡興一點。」
蘇晚星看向蘇雲溪:「遊湖的帖子,送出去了嗎?」
蘇雲溪搖頭:「還沒。我打算明日親自進宮跟郡主說,這事得她心甘情願才行。」
「很好。」蘇晚星的指尖在桌上畫著圈,「王景行愛惜名聲,又自詡風流。」
「安陽郡主這樣金尊玉貴的人物相邀,他絕不會拒絕。」
「三日內,你搞定郡主。剩下的,交給我。」
「你要做什麼?」蘇雲溪追問。
「呵,當然是讓王大公子也嘗嘗,什麼叫『啞巴吃黃連』。」
蘇晚星的計劃很簡單,利用安陽郡主把王景行釣出來,再設計讓他和別的男子不清不楚,敗壞他的名聲。
秦望舒聽完,卻輕輕搖了搖頭。
「太糙了。」
蘇晚星臉上的笑容一僵。
蘇雲溪也看向秦望舒。
「哥哥的計策,是傷敵八百,自損一千。」秦望舒的聲音平靜無波。
「王景行出了事,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郡主。」
「到時候,王家反咬一口,說我們蘇家利用郡主構陷忠良,你覺得皇上和太後會信誰?」
蘇晚星的臉色沉了下去。他隻想著報復,卻忽略了其中的兇險。
「那你說怎麼辦?」
「哥哥的局,是死局。」秦望舒的目光掃過眾人,「我的局,要讓它活起來。不但要讓王景行身敗名裂,還要讓他背後的王家,也跟著掉塊肉。」
她頓了頓,聲音壓得更低,帶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興奮。
「遊湖那天,不僅要請王景行,還要把鄭公子也『請』過去。」
「怎麼樣?」
「用玉奴,周倩。」秦望舒看向蘇晚星,「把他從後院弄出來,不難吧?」
蘇晚星挑眉:「不難。然後?」
「讓他寫兩封一模一樣的信。一封給鄭公子,約他湖上私會。另一封,給王景行。」
蘇雲溪瞬間明白了:「一箭雙鵰!」
「不。」
「是一石三鳥。」
「那第三隻鳥呢?」蘇晚星的興緻徹底被調動起來。
秦望舒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。
「第三隻鳥,是讓王景行和鄭公子,在安陽郡主面前,為了一個男倌,爭風吃醋,大打出手。」
「讓他們自己,把這出好戲唱給全京城看。」
蘇雲溪則是興奮得雙眼放光,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兩個偽君子顏面掃地的場景。
而蘇沐雪,她獃獃地坐在那裡,腦子裡一片空白。
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,她曾暗暗傾慕的那個王景行……不僅喜歡男人。
甚至可以為了政治利益,如此視人命為草芥。
而他自己,則在隔壁唱著一出冠冕堂皇的戲。
她看著秦望舒,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運籌帷幄,什麼是殺人不見血的權利手段。
原來,聖賢書裡的仁義道德,在這樣的算計面前,竟如此脆弱,如此不堪一擊。
「好。」半晌,蘇晚星吐出一個字,聲音裡竟帶上了幾分壓抑不住的興奮。
「就這麼辦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