壯實的婆子們用涼席捲住小青的屍體，用繩子捆住，擡著扁擔，然後離開。
小青的那些東西，也被包在一個包裹裡，被另一個婆子拎走了。
杜雲嵐喊了一聲，「小青。」
可是再也沒有那個聲音清脆的小青，應答她的喊聲。
廖嬤嬤臨走的時候，對杜雲嵐說：「雲嵐姑娘，你是聰明人，可要做聰明的事情，不能聰明反被聰明誤哦！」
杜雲嵐身體一軟，癱坐在地上。
她面無表情，但內心恐懼，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青的死亡。
這是廖嬤嬤對她的警告。
也是杜夫人對她的警告。
如果她敢背叛二小姐杜薇，下場就是這樣。
一卷破爛席子，扔到亂墳崗上。
丫鬟們戚戚然，但很快要去當值，擦擦眼淚，繼續為了活著，小心謹慎地努力著。
王嫂子見杜雲嵐如此，小聲安慰，以防杜雲嵐被嚇破了膽子。
「雲嵐，想開點，這就是命。」
杜雲嵐見屋裡隻有她們兩個人，才緩緩說：「嫂子，下人的命，如草芥。」
「活生生的一個人，就這樣沒了。」
王嫂子嘆息一聲，拍拍杜雲嵐的後背，小聲安撫。
「雲嵐，人啊，不能不認命。小青她不認命，所以她想改變。」
「隻是她用錯了辦法，想伺候主子，直接跟夫人求了恩典，或許還能有條活路。」
「但千不該萬不該，想利用肚子裡的孩子，讓主子們就範。三少爺未娶親，怎麼可能讓庶子庶女出生呢？」
「雲嵐，你記住了，以後不能犯這樣的錯誤。」
杜雲嵐曾經也勸過小青，但小青不聽。
固然有夫人和廖嬤嬤心狠，但也有小青不顧規矩，以為男人的那點微不足道的恩寵，能抵抗後宅規矩。
以卵擊石，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。
三少爺一早就被打發去了書院，等到兩個月回來之後，早就把小青忘了。
「王嬸子，我知道了，謝謝你，開導我。」
「廖嬤嬤這麼做，也是為了敲打我，我都明白。」
王嫂子聽了之後，嘆息一聲，點了點頭。
「記住了就好，記住了就能活得久。」
「不管是做丫鬟，還是做妾室，寧可得罪男主子，不要得罪女主子。」
「男人在新鮮的時候，或許會寵著。可一旦新鮮勁兒過去了，不稀罕了，那就落入夫人的手裡。」
「你也知道，後宅弄死一個奴籍的奴婢，有多麼容易，跟擰死一隻螞蟻一樣。」
杜雲嵐深以為然，牢牢記住。
「嬸子，這一次，我記憶深刻，永遠不會忘記。」
「以後一定盡心伺候二小姐，絕不敢有二心。」
王嫂子點了點頭，看著疲憊的杜雲嵐，拍拍她的後背。
「雲嵐，你睡一會兒吧。你現在的氣色很不好，要休息。」
「我一會兒給你送飯過來，再把你叫起來。」
杜雲嵐點頭，「多謝嬸子。」
王嫂子也走了，杜雲嵐無暇理會破敗的門，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，閉目養神。
小青的死，給杜雲嵐留下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。
她很困，強迫自己睡覺。
隻是一閉眼，就看到小青滿身是血的樣子。
好不容易睡著了，還夢到了小青。
小青神情憔悴，走到杜雲嵐的面前，聲聲泣血。
「雲嵐，我後悔沒有聽你的勸。以為跟了三少爺，就能成為姨娘。」
「隻要生下一男半女，就能成為杜家的半個主子。」
杜雲嵐看到小青，也哭了。
「小青，願你來生投個好人家。」
小青點了點頭，「借你吉言，希望可以。我走了，你要小心。」
杜雲嵐一愣，「我老老實實地聽二小姐的話，還不行嗎？」
小青一邊流著血淚，一邊回答：「二小姐沒有表面那麼善良。」
「你還記得徐小姐送給二小姐白色藍眼的貓嗎？」
杜雲嵐點頭，「記得。那隻貓打破了二小姐最喜歡的屏風，之後就逃走了，不見蹤影。」
小青搖頭，「那隻貓在打碎了屏風之後，二小姐就不喜歡它了，讓人直接活埋在花園裡，我親眼所見。」
「由此可見，二小姐心狠手辣，而且心眼小，容不下別人破壞搶走她的東西。」
「我一個丫鬟，看到三少爺跟其他丫鬟打情罵俏，都會嫉妒，更別說二小姐了。」
「你若是成了二小姐以後固寵的陪嫁丫鬟，伺候姑爺，相當於碰了二小姐的東西，你活不長了。」
杜雲嵐嚇一跳，難道聽從二小姐的話，也活不成嗎？
等到杜雲嵐再想問的時候，小青的影子也越來越淡。
小青的聲音，也越來越小。
「雲嵐，好好活著，你比我聰明，一定要好好活著！」
杜雲嵐突然驚醒，大喊一聲，「小青！」
王嫂子從廚房，給杜雲嵐端過來剛剛做好的飯菜，還有一碗胡辣湯。
喝了之後，渾身暖乎乎的。
她是聰明人，廖嬤嬤和夫人這是在殺雞儆猴，一舉兩得。
在懲罰小青膽大妄為的同時，警告杜雲嵐，一定要緊守本分，忠心耿耿。
可憐雲嵐這孩子心善，在夢裡都能被嚇到。
「雲嵐，醒了，趕緊過來吃飯。」
杜雲嵐看到王嫂子，這才意識到那是夢。
小青真的死了。
雖然不知道剛才是不是小青真的來過，但杜雲嵐意識到，要想想以後該怎麼辦了？
「多謝嬸子。」杜雲嵐感謝，接過來那碗胡辣湯。
大口喝完之後，杜雲嵐出了汗，渾身舒坦了一些。
王嫂子出言安慰，「再大的事情，都能過去了。你不要耿耿於懷，最後害了你自己。」
杜雲嵐點頭，「我知道了，嬸子。」
人想要活著，就要往前看，不能一直活在以前的恐懼裡。
王嫂子見杜雲嵐在喝完胡辣湯出了汗之後，氣色好了一些，這才稍微放心。
「那就好，自己想明白了，就能過去這個坎兒。你待會過去給二小姐寫作業，我找人把門給你修修。」
「你要是害怕，晚上我過來陪你住一晚。」
杜雲嵐想要拒絕，但她的目光落在了小青的床上，頓時打了一個哆嗦。
「那就有勞嬸子了，十分感謝。」
王嫂子點頭，「不用謝，咱們關係這麼好，你驚了魂，我得多陪陪你。趕緊吃飯，別耽擱了。」
忙碌起來，就不會胡思亂想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