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裡聽到動靜的陽陽也沖出來，站在老兩口身邊問。
“奶，是不是我爸他們到了？”
秦樹東張西望，“沒到。”
直勾勾盯着對面那條大馬路，随即一輛黑色小轎車撞入眼底。
“！！！”
那反光發亮的車身，那漂亮完美的車型，還有那如同百靈鳥一樣的喇叭聲。
三人傻眼了。
陽陽目瞪口呆，平時隻在小人書上看見過小轎車，乍一瞅見還不敢認，不可置信地盯了半晌，才聽到一聲尖叫。
“啊啊啊！小轎車，小轎車來啦！”
歡呼雀躍的是馬路邊上那家的大胖小子，尖叫過後，他埋頭直接沖過去。
“小轎車來了！”
伴随他嘹亮的一聲歡呼，家家戶戶都趕緊出來看熱鬧。
娘咧！
那可是小轎車，隻聽過沒見過的玩意兒，咋來他們這裡了？
是不是哪個老闆開車迷了路？正好鑽到這裡讓他們開了眼？
所有人猜測紛紛。
陽陽也趕緊擡手指過去，激動得手舞足蹈。
“爺！奶！小轎車，咱們去看小轎車好不好？我這麼大還沒見過呢。”
秦樹也瞪大雙眼看去，“小轎車有啥好看的？”
聽他這不屑的語氣，陽陽扁了扁嘴不服氣問。
“爺你見過？”
秦樹不假思索，“咋沒見過？以前你爺我到處遊蕩的時候，見過不少。”
其實他吹牛了，也就見過兩三輛吧，還不是這種車身油光锃亮的，一看就是高檔貨。
李霞也滿臉羨慕，歎了口氣嘀咕。
“我這輩子連小河山都沒出過，别說小轎車，連客車都沒坐過。”
語氣中滿是心酸和向往。
秦樹見到媳婦這樣，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，都怪他沒出息，才把家裡的日子過成這樣。
自責愧疚之際，又見李霞朝他看來，心滿意足道。
“我沒坐過不打緊，孩子們能有機會坐就成。”
想想日子富足的小喬，想想努力學習做生意的大橋，想想刻苦學習的小山，她已經沒有什麼不滿足的。
搖搖頭還挺得意，“不羨慕，反正我現在很知足。得了，陽陽你跟着你爺去看小轎車吧，我等你們回來再去給你小姑打電話。”
秦樹立馬拒絕，“你不是沒見過麼？你去。”
李霞擺擺手，掃了眼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小轎車。
“我可不去，去了不讓人笑話嗎？跟個鄉巴佬似的。”
秦樹看出她在嘴硬，上前拉她一把。
“鄉巴佬咋啦？咱們在鄉下過日子，不是鄉巴佬還能是啥？快去，我等你們回來。”
“……”
夫妻倆拉拉扯扯之際，又有人扯着嗓門喊。
“秦大哥，老秦！”
“快來，是你家大橋和你家桂芳！”
“不得了了，坐小轎車回來的，快來看看，你們家是不是發财了？”
“……”
一個人喊秦樹還有可能覺得是惡作劇，可探頭看去，馬路邊上的鄰居們全都扭頭朝這邊喊。
你一言我一語，比高音喇叭都洪亮，場面還有點壯觀。
老兩口瞠目結舌對視一眼，都在彼此眼裡看到滿滿的驚恐，那顆心啊，撲通撲通跳着，仿佛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。
“我爸媽回來了！他們咋坐的小轎車？”
陽陽一聲歡呼，不等爺奶反應，拔腿就往那邊跑。
李霞也接着回過神，推了把身邊僵硬的秦樹。
“當家的你愣着幹啥？還不快去！”
他們家大橋和桂芳有幾把刷子他們還不清楚麼？
那小轎車肯定不能是他們夫妻的，跟着來的就這麼幾個人，不是他們，那肯定是素未謀面的公公！
李霞眉開眼笑，扯着秦樹喜不自勝道。
“當家的，沒想到啊，咱爹居然這麼有本事？”
“？？？”
秦樹一個頭兩個大，現在腦子都是懵的，壓根聽不明白媳婦在說啥。
想想他和秦長德走散那會兒，似乎這個親爹确實挺聰明，當時他們離開家鄉好像就是為了做生意還是啥，記憶有些模糊，但因為此刻的沖擊，那些險些被遺忘的碎片又開始浮現。
父親那張年輕而又慈愛的臉，母親時時刻刻都惦記着的那雙繡花鞋，還有柳柳從圍巾裡露出來的那雙圓眼，一幕幕襲來，他鼻尖一酸，淚水不由自主模糊視線。
見他這樣，李霞也很想哭，替這個丈夫感到高興，他無依無靠這麼多年，背後總算有人給他撐腰。
輕輕拍拍他的後背，李霞溫柔催促道。
“好了，快去吧，爹還等着你呢。”
秦樹跟個孩子似的，吸吸鼻子點點頭，朝那輛小轎車過去。
李霞還惦記着櫃子裡的肉，先進屋确保還在，才鎖了門跟上去。
來到人群外，除了大夥對小轎車的贊歎外，還有他們對秦長德找來的震驚。
衆人七嘴八舌，紛紛訴說起秦樹的苦難。
“那時候老秦可憐巴巴的，渾身上下連套像樣的衣服都沒有，還是我們給捐的。”
“可不是？這麼多年，就我們村子不嫌棄他是外來戶，這要别的村，早把他趕出去了。”
“老秦這個人就是太老實了，總受欺負，好在小喬有出息，小山又在複讀，好日子還在後頭呢。”
“……”
秦樹立在人群外面，見着他們面上的羨慕，聽着他們的恭維，又想起他們曾對自己的好好壞壞，仿佛一切都變得不值一提。
他一笑置之，開口打了個招呼。
“爸！”
一聲大喊，被圍在人群中央的秦長德心頭一震，立馬紅着眼全循着聲音上前。
大夥面面相觑後全都閃開，給父子倆留出足夠的空檔。
時隔三十幾年，父子倆終于團聚。
四目相對，他們仿佛都能看到曾經年輕時候的彼此。
秦長德做夢都不敢想，他兒子，他兒子居然被歲月蹉跎成這樣！
他的小樹才四十幾啊！
怎麼看起來跟個六十多的一樣！
根本無法想象，走散的這麼些年他都過的什麼苦日子！
秦樹看到生父，淚如雨下。
“爸！你還和我記憶裡一樣。”
許是秦長德晚年生活安逸，導緻他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年輕十來歲。
通過五官輪廓，還有那雙慈愛的眼睛，秦樹仿佛看到年輕的父親正站在自己面前。
“小樹！”
秦長德淚水決堤，一聲呼喚後，秦樹沖過去徑直跪在他跟前。
當着所有人的面，他重重給秦長德磕了三個響頭。
“爸，孩兒不孝，這麼幾十年都沒能在你身邊服侍！”
秦長德上前一步，扶着他，父子倆抱着哭成一團。
這麼感人的場面，聞者傷心見者落淚，看熱鬧的衆人都忍不住濕了眼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