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花繼續道:「我以後不尋死了,好好給您養老。」
這簡直是鍾老太這幾日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話。
她猛地轉過頭看向銀花:「你說真的?」
銀花點頭:「嗯。說真的。肚子裡這個……」
銀花撫了撫自己的肚子,咬咬牙道:「我也不想要了。」
鍾老太難得在她臉上看到這樣堅定的神色。
她怔怔地看著銀花,直到銀花都覺得被看得不好意思了,一臉疑惑地看她:「娘?」
鍾老太才回過神來,點頭:「成,不要了就不要了。明兒,我們一起去把婚離了。過後娘再陪你把孩子……放心,娘以後不會讓你們倆吃苦的。」
銀桃可是知道鍾老太手裡是有金條的,之前也是被事情衝擊著一下子忘了,這會兒回過神來,她笑嘻嘻地搖著鍾老太的胳膊:「娘,那我們就等著您養了。」
老實的銀花一下子急了:「銀桃,你別這樣說。等我身體好了,你現在要上學,到時候我多做點,我養你和媽。」
其實說這些的時候銀花還是有些心虛的。
她不知道她養不養得活兩個人。
不過她有一把子力氣,實在不行,就乾的時間長一點,應該……也沒問題的吧?
鍾老太見兩個女兒這樣,首次露出了笑容:「行了,媽現在還年輕,用不著你們養。睡覺,明天咱們母女倆把婚一離,這往後啊,都是好日子……」
次日。
鍾老太早早地就起了床。
吃過早飯後,她看了看天色,眼見著錢瑞生房裡還沒動靜,皺了皺眉。
「老三,去叫你爹起來。」
錢建紅趕緊起身,快步進了他爹的屋。
沒一會兒,屋裡就傳來錢建紅的驚呼聲:「媽,媽……爹身上好燙,好像病了……」
鍾老太擰眉,示意錢建國進去看看。
一會兒之後,錢建國慢吞吞地出來了:「娘,真的起了熱。」
鍾老太氣得砸了手裡的搪瓷缸子。
凈整幺蛾子。
平白無故的起什麼熱。
她就不信這個邪了。
不行就把人背著去領證。
這樣想,鍾老太就是這樣說的。
銀花和銀桃對視一眼,都嘴角抽了抽。
兩個兒子則是張大了嘴。
鍾老太冷眉一橫:「沒聽見嗎?背都背去離婚。」
直到老三真將錢瑞生搬出來,鍾老太見他雙頰坨紅,人都沒醒。
這才反應過來,這人不是裝的。
這樣子,就算背去了,怕是也沒人敢給他們開離婚證。
鍾老太嘆了口氣,揮手:「算了算了,背回去吧,不用他去了。晦氣!」
說完,鍾老太帶著兩個女兒就出了門。
她的婚雖然離不了,銀花的得離。
不然誰知道她會不會再睡一夜,就改變了主意?打鐵得趁熱,離婚也是。
衛生院。
汪鐵柱這幾天的日子並不好過。
是李金田和汪老頭兩個人一起輪換著來照看他的。
不管哪一個,也沒以前銀花精細。
在這一刻,汪鐵柱倒是念著銀花的好了。
在銀花出現在他面前時,他揉了揉眼,確定自己沒看錯後,汪鐵柱驚喜地喚出聲:「銀花,你來看我了?」
銀花看到汪鐵柱,喉嚨裡就湧起那股子汗巾的臭味兒,還有水嗆進喉嚨帶來的窒息感。
她呼吸滯了滯,下意識往鍾老太身後躲了躲,捂著嘴乾嘔了一聲。
卻又在做完這些動作後,想起她這樣不行。
明明昨天晚上才和自己說好的,娘已經這麼難了,她不能一直拖後腿,要勇敢一點……
銀花惱懊地抿了抿唇,又從鍾老太的身後站了出去,努力直視汪鐵柱:「我不是來看你的……」
雖然她自覺自己聲音很大,可實際上卻如同貓咪。
汪鐵柱之前見她那副樣子,還沉了臉。
轉眼見到銀花臉上羞羞怯怯的表情,一下子又笑了起來。
是啊,就是這副好欺負的表情。
他就說,她不可能改變的。
這一刻,汪鐵柱早就把之前答應鐘老太的事兒忘了個一乾二淨。
汪鐵柱努力柔和了臉上的表情,沖銀花道:「是不是想你男人了?快過來。」
銀花的臉僵了僵。
她身邊的鐘老太更是氣得渾身都要冒火。
這個王八羔子,答應她的話不算數。
鍾老太往前踏了一步,正要說話,卻見銀花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手上。
鍾老太瞬間想起路上銀花說的話。
她說,她要自己和汪鐵柱說離婚的事。她還說,她總要自己成長自己變得強大起來的。
她不能一直做別人的累贅。
鍾老太聽見這個向來懦弱的女兒難得說出這樣的話來,自然是欣慰,沒有不答應的。
此刻,她忍了又忍,還是退了回去。
汪鐵柱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,眼中閃過一絲得意。
女生向外。
這死老太婆再厲害,有什麼用?她女兒還不是他勾勾手指頭,她就任他揉捏和使喚?
他的態度更加的漫不經心,甚至用上了輕斥的語氣:「趕緊的啊,你磨磨蹭蹭地幹嘛?」
這一幕,氣得銀桃想跳起來直接給這個賤男人兩巴掌。
原本還有些忐忑說不出口的銀花,看著自家妹子臉上越來越猙獰的神色,嚇了一跳,趕緊上前一步,心一橫,話脫口而出:
「汪鐵柱,我是來找你一起去拿離婚證的。」
說完,銀花對上汪鐵柱恨不得殺人的目光,忍不住又想後退一步,腳提到一半,想起自己下定的決心,又放了回去。
汪鐵柱是怎麼也沒想到,銀花竟然還敢跟他說出這句。
他的脾氣都有些收不住了。
然而,一擡眼,對上鍾老太透著森冷寒意的目光,又見她伸出手隔空做了個抓握的姿勢……
汪鐵柱心裡一緊,面色變了又變,終於放緩了聲音。
「銀花,你說什麼呢?咱們好好的,離什麼婚?我不離……銀花,我知道,之前的事兒是我不對,我做錯了。你再原諒我一回,好不好?我保證,我再也不會了。」
汪鐵柱一邊細細地觀察著銀花的臉色,一邊一臉後悔至極的表情。
他對於拿捏銀花上,向來自信。
以往,不管他犯了什麼錯,隻要這樣跟銀花懺悔,她就會心軟原諒他。
想來,這回也不會例外。
汪鐵柱垂眸掩去眼底的得意,拖著斷腿往床邊上挪了挪,可憐兮兮地道:「銀花,老公真的錯了。再也不敢。你原諒我這一回吧。你看我現在多慘啊?這都是你娘家人打的。我也不怪,你就心疼心疼我吧。
我跟你發誓,我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對你了。咱們倆以後好好過日子好不好?」
他的目光挪到了銀花的肚皮上,溫柔到了極緻:「和小寶寶一起。」
銀花臉上閃過了一絲驚恐,她下意識地尖叫出聲:「不要,我要離婚。」
鍾老太上前一步,握住了銀花的手,將她護在了身後。
「娘……」
鍾老太回頭沖她溫和地笑了笑: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,剩下的教給娘,好不好?」
銀花下意識地點頭。
下一瞬,她冰涼的手被銀桃握住。
銀花回頭看向銀桃。
銀桃沖她露出一個見牙不見眼的笑:「姐,你真的說出來了,很厲害了。我們去外面等媽,好不好?」
銀花也不自覺地就沖她笑:「好。」
兩人手牽著手到了病房外。
銀桃乾脆拉著她在走廊上的長椅上坐了,又嘀嘀咕咕地在她耳邊說悄悄話。
銀花偶爾輕聲地應一聲,大部分時候沉默。
她突然擡起頭,四周張望。
就在剛才,她感受到了似乎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。
可能是性子弱,銀花對於目光向來很敏銳。
隻是,擡頭看了一圈,什麼也沒看見。
銀桃後知後覺地看她:「姐,怎麼了?」
銀花搖了搖頭:「沒,想著娘怎麼還沒出來。」
病房內。
鍾老太似笑非笑看著汪鐵柱:「看來,你是忘了你自己那天答應我的事啊……」
汪鐵柱看到了銀花,覺得自己可以通過銀花拿捏鍾老太,心裡也有了底氣。
「娘,您看我這人,向來記性不太好。您跟我說了什麼啊?我不記得了啊。」汪鐵柱一副無賴腔調。
鍾老太笑笑。
她轉身將門從裡關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