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2年冬天的第一場雪，飄飄灑灑的下了兩天。
牛棚裡沒有爐子，他們也沒有厚的棉衣。
三個人窩在被子裡，還得時不時的出去看看牛的情況，之前漏風的屋頂，今年夏天的時候，鄭國峰拿乾草上去鋪了一層。
下大雨的時候會有些漏雨，但也不要緊。
隻是今年冬天剛降溫的時候，顧老太就生病了，一直咳嗽。
顧老頭懂點中醫，和鄭國峰上山采些草藥，回來熬得喝了，顧老太稍微好一點，結果沒幾天，又被凍的嚴重了。
這裡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，而他們帶的衣服也沒有太厚的，他們的身份特殊，不能離開村子，所以晚上睡覺也不脫衣服，就這麼蓋著被子能暖和點。
昨天晚上，他們飯都沒吃，實在是冷的下不了地。
今天一早，顧老頭就發現身邊的老伴已經沒氣了。
雖然來這裡之前，他們就已經想到了處境不會太好，隻是顧老太的突然離世，還是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顧老頭坐在顧老太身邊，就這麼看著她的已經僵硬的身體發獃。
鄭國峰一時沒有辦法，隻能去找村長。
村長過來看了一眼，又搖頭走了。
「找個地方埋了吧，我會上報的。」
無奈，鄭國峰隻好去找薛悅他們，畢竟他在這裡沒有熟人。
薛悅也沒想到鄭國峰會突然找上門。
隻是聽了他的來意，薛悅看了何朗一眼。
何朗對鄭國峰說：「我倒是認識一個賣棺材的，一會兒我就去幫著買口棺材，隻是這天寒地凍的，也不能辦什麼喪禮了。」
鄭國峰點頭，能有口棺材也是好的。
隻是等他回去牛棚，發現顧老頭也沒了。
鄭國峰看著這對老夫妻，不由的悲從心來，忍不住哭出了聲。
這一路，他們三個相互依靠，互相幫忙，總算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有點寄託，可是三人突然間隻剩下鄭國峰一個人了。
何朗叫著石頭和振東，一起幫忙把棺材拉來，才發現又死了一個。
這可犯起了難。
「就把他們夫妻倆放一起吧。」鄭國峰聲音嘶啞。
何朗覺得鄭國峰情緒也不對。
幾個人在離牛棚不遠處挖了個坑，就把這對老夫妻埋了。
鄭國峰跪著給這對老夫妻燒了紙。
全程都一聲不吭，看著很壓抑。
等了好一會，鄭國峰才起來，走到何朗他們身邊給他們鞠了鞠躬。
「感謝你們，花了多少錢？我回去拿給你們。」
「不用了，沒用多少錢。」何朗說道。
現在這種情況，何朗也有些同情他們。
鄭國峰看了他一眼，轉身回去了。
何朗回家之後，跟薛悅說起牛棚的事。
薛悅驚訝的不行，那對老夫妻，她見過幾次，看著慈眉善目的，怎麼會突然就一起沒了。
「那鄭國峰怎麼樣？」
何朗搖頭，「我看著不太好。」
薛悅想了想，鄭國峰現在這樣子，真要有個好歹可怎麼辦？想到他之前說的那些話，薛悅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做事不理。
他們沒想到的是，鄭國峰又找來了。
何朗想請他進來，他拒絕了。
「這麼晚了，家裡還有孩子，我就不進去了，這是你們買棺材的錢，還有紙，麻煩你們了。」
何朗看著遞過來的二張大團結。
「用不了這麼多。」
鄭國峰遞給何朗，「多少都拿著吧，這點錢我還是有的，不用你們貼補。」
說完就走了。
何朗回去把錢給了薛悅，「這人看著不像壞人。」
薛悅點頭，鄭國峰給她的感覺有些複雜，但他看著確實不像壞人。
牛棚突然死了兩個人，村裡都傳開了，很多人覺得晦氣，也不往牛棚那裡去，就是路過的時候也是躲得遠遠的。
這天，薛行舟來了，從薛悅口中知道了這件事，他沉思了許久，還是去了牛棚。
再見鄭國峰，看見他頭髮白了不少，薛行舟握緊了拳頭。
薛行舟這次終於走進了牛棚。
看著簡陋到極點的房子，屋裡很黑，還有一股牛糞的味道。
「坐吧。」鄭國峰沒關門，開著門，屋裡的光線能亮點。
屋裡沒有凳子，薛行舟靠坐在炕邊，然後看向鄭國峰。
鄭國峰問他：「你來有事嗎？」
薛行舟點頭，然後沉聲道：「薛長林可能不是我爹。」
就這麼一句話，鄭國峰就明白了薛行舟的意思。
他覺得自己喉嚨乾澀的厲害，隻是朝薛行舟「嗯」了一聲，然後就低下了頭。
薛行舟看著他花白的頭髮，「所以你真的是我爹嗎？」
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就那麼滴在了鄭國峰的手上。
薛行舟就是看見了，他眉頭緊鎖，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滴淚，但又縮了回來。
「你以後不是一個人，你還有我，以後我管你。」
薛行舟說話乾脆，他從薛悅那裡知道了他的情況，他害怕鄭國峰想不開，有個牽挂，至少有活下去的動力。
許久之後，鄭國峰才擡起頭，他的眼眶通紅，對著薛行舟說：「好。」
然後，兩個人相視一笑。
薛行舟從牛棚回去，就跟薛悅和何朗坦白了。
「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可能是同母異父的兄妹？」薛悅難以置通道。
薛行舟點頭。
「這不可能，我不相信。」薛悅搖頭。
何朗攬住薛悅的肩膀，看著薛行舟：「怎麼這麼突然？」
「不突然，之前我就有所懷疑了，現在想想，其實一直都是有所蹤跡的。
我記得娘剛去世那會兒，爹看我的眼神就不對勁，隻是那會兒我沒多想，覺得可能是他接受不了母親去世這件事。
這些年他一直不管我和悅兒，其實細想一下，他還是有些疼悅兒的。
每次悅兒和劉紅杏吵架，他雖說好似幫劉紅杏說話，但他也沒有打罵過悅兒。
還有我做手術那事，種種情況都可以看的出來，我和悅兒在他心中分量是不一樣的，而且悅兒，你忘了你給他送鞋的時候，他說的話了嗎？現在想想，要是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，那他養大我，確實是仁至義盡了。」
薛悅捂著嘴，有些不可思議的回想著過去的種種。
薛行舟對薛悅說：「其實不管我們是同母異父還是同父同母，我們的關係都不會有任何變化，你還是我的妹妹，我也一直會是你哥，永遠都是。」
